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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锯匠散文
总是在黄昏的时候想起这样一幅景象:翠绿的庄稼包裹着泥草房篱笆院的村庄,太阳正烈,在通往村庄的小路上一位头戴破沿的草帽挑着担子风尘仆仆的老人步履蹒跚的向村庄走去,一边用发硬褪色的羊肚子手巾擦着汗水,一边高喊“锯缸锯碗锯大锅��!”一声声长唤百折不挠地撞击着坚硬的生活,就如他们的挑子一样,尽管一头付出了热情,但是却未必换得另一头的温度……这是乡村的一种印象。
在乡村能够称为匠人的都是有技术的人,往往被受人尊重,脸上风光无限,人缘也因此格外好。而锯匠的收益主要是修补水缸、陶瓷罐盆之类的,是一种依靠手艺养家却不能发财的职业,因为都是一些辛苦蝇头小利。
在那个时候的农村,几乎每个自然屯都有一口水井,而每家每户至少备用两只水桶、一只扁担和两口水缸。水缸在农村可是有大用处的,不仅可以盛装饮用水,也可以腌菜或者洗澡用。水缸一般有一米多高,上粗下细,用陶土蘸釉烧制而成。
因为使用频繁和气候原因,时间一长水缸就会出现裂纹渗漏等情况发生。一般的家庭当水缸出现裂纹等情况是舍不得更换新的,都是锯锯再用,而有的水缸往往锯了好几处。因为水缸等物体型笨重,所以必须锯匠挑着担子挨家挨户寻找生意。
遇到做活的人家,锯匠就会在庭院里面找一块空地,带着自己做的小板凳,在膝盖上蒙着防污的厚布,接过破损的盆碗或者将水缸放倒仔细端详一番,用小刷子把裂纹地方和碴子刷干净,按照原样对好,再用一根线绳把碴子固定住,接着拿出杆钻在碗或者缸和碴上钻出成对的小槽,而后用铁丝或者铜丝做成的锯子,嵌入槽内固定,在外面抹上腻子,用水试一试漏不漏,就可以交工。
不用任何胶质粘合剂,只用简单的工具,就能够把残破的缸、碗锯的完整,这体现了锯匠的聪明智慧。
而被锯匠称为宝贝的是无坚不摧的杆钻,据说是用金刚钻石做的,所以也称‘金刚钻儿’,民间谚语也有‘没有金刚钻儿就不要揽瓷器活儿’的.说法。
锯匠的扁担也是与众不同的,扁担两头向上翘,走一步往下一沉,抬起脚往上一翘。随着挑扁担的人身体起伏,扁担就有节奏的跳跃着。扁担的两头挑着两个风箱似的,用木方做的窄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工具,而木箱的一头通常挂着一个小板凳。
我记忆中锯匠是老者一只扁担走天下的,锯匠边喊边颤颤悠悠来到村口,村里的妇女就涌上村口,这个喊去自己家锯碗,那个喊到她家把大缸锯一锯。抢先的妇女把锯匠领到自己家大缸前,锯匠便迅速地量着缸的直径和损坏部位的大小,然后说要使用多少个大锯多少个小锯,需要多少钱等。
等一切讲好了,就拿出家伙来工作。往往是屁股还没有坐稳,就讲起来他到过什么地方,遇到过什么新鲜事,听到了什么故事。因为那个时候信息封闭,人们便好奇地问这问那,唧唧喳喳很热闹,锯匠眉飞色舞地讲的高兴,人们就会越聚越多,生意自然带动起来了。
锯匠给人家干活儿,赶上吃饭的时间,善良好客的乡亲们通常就会邀请一起吃饭,天晚了就会留他住宿,钱算多算少一般也不会计较。
我们家就留宿过锯匠,那是一个近六十岁的老人,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一副认真而又执着的神情以及挂着尘土的鞋,变了形、黝黑裂口的手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或许那个老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但是他的背影就是时间的背影,透着浓浓温情。
如今,社会上已经没有锯匠这个职业,但是毕竟曾经有过,带来过那么多故事,足够温暖一生。
乡村匠师速写散文
我童年的时候,居所周边似乎都少不了各色的匠人,篾匠、木匠、泥瓦匠、铁匠、铜匠、弹棉匠……同时也都是或远或近的亲友,平常只要见着一个物件,大体就能说出是谁做的,比如若看到挑水的木桶或桶类的物件,就一定是街头的阿球师傅做的,若是竹器,大体就是享江叔做的,做衣服的有两三家,也八九不离十……
手艺人在曾经的乡村生活中,是十分重要的,传说我们的奶奶辈结个婚,或做稍大点的功德事,大都兴师动众的,几乎要动用各色的师傅,准备许久的时间。那时候,师傅是很受人敬重的,似乎带了神性,特别是盖房子做大木的师傅,户主都视若神明,一切礼节规矩马虎不得。当学徒学艺,是农民子弟除念书当官以外的重要出路。工匠们一般四处游走,相比常人见多识广,因个性、阅历不同,这些师傅身上,都长满了各样的奇闻逸事,坊间也由此衍生各色的传说,几乎每件物品都有一个故事,这大概也算是媒体不发达的时代,一种民间文化的沃土。
篾匠、木匠
竹木加工的匠人是最普遍的,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几个,现在的竹木师傅,多用电动工具了,装扮上不易分辩,以前是很容易分辩的,典型的装扮,就是工具挑,外出干活必挑着工具挑,扁担两头挂着竹做的扁篮,长提手,篮体椭圆形,一肘深,篮里装着、提手把上或挂或拴着,长短大小不一的各色工具。木匠也有用木板做的工具箱,有的还带抽屉,精巧实用。聚族而居的大户人家,一年来都会有一两次请师傅来家里做活的,大厅堂总有那么几天,满地是木板的刨花或竹屑竹片,小孩们就喜欢在边上看着,捡边角来玩,见师傅慢慢地一步一步,把大木头加工成各样精巧的部件,或整株竹杆最后拉成一丝一丝像面条一样的细丝,再由师傅的手上,变出各种成型的用具,感到十分神奇。做大木的师傅现在是更少见了,老家有做古廊桥的木工师傅,现在都得当做非遗传承人保护起来。
补缸匠
以前家里用的大大小的的物件,修修补补是再普遍不过的事,即便很富有的人家,所谓“缝缝补补再三年”,很多手艺与修补有关,补衣服是家常手艺,几乎是女人的必备技能。我记忆中,补碗的已经很少了(大约碗便宜,破了就扔了),最典型的,就是补酒坛和铁锅的匠人,这些手艺似乎也有一定的集群关系,比如有些村子是专门弹棉花的(如屏南的忠洋村),有些是打银的,补缸的师傅,大多来自周宁一带,挑着工具担,用周宁话拉着长调子,沿街巷一路喊着:“补—缸—补鼎哟……”有需要的人家,就出门来招呼,师傅就放下挑子,在门边的路边,支起灶具开始干活,周边的人家有东西要补的,就一起聚拢过来。也有的师傅,直接在街边上固定一个地方干活。那时,补得比较多的除了缸和锅,就是塘瓷杯盆,常常是圆形底边上大大小小补着几个眼。师傅把漏的孔眼周边,用锉刀等工具清理干净,剪个合适的金属片,把漏孔的地方堵上。补漏的材料用锡,连着手拉风箱的木炭炉子上,一个拳头大小的陶土器皿烧得通红,里面锡化成水状。准备工作都完成后,师傅根据孔眼的大小,把合适量的锡水,倒在一撮草木灰上,草木灰的下面垫块破布或瓦片,师傅的右手伸进杯盆内侧,用布把垫在里面的金属片扶住,左手拿起锡水,迅速往孔眼处按压,使锡水很快粘住孔眼,并渗入内侧将金属片牢牢粘住。补鼎的工艺类似,只是工作量大些,要沿锅的裂隙扩大创面后,码上一排的如瓜籽大小的梭形金属片。补缸的工艺稍不同,得用上铆钉,像补衣服一样,用铆钉沿缝隙钉一排。
银匠、铜匠、铁匠
银匠和铜匠手艺类似,但又有区别,银匠在我们老家土话叫“打银人”,差不多就是做首饰的。村里有个长驻的银匠,好像不是本地人,在老街上不同房子里长期租住过,秃顶、近视又耳背,做事时,总是戴着一副拴着绳子的厚眼镜,他手艺很好,据说也很有钱,但十分节俭,也一直没有娶到老婆。俗话“打铜仔”就是铜匠,业务类别好像比银匠更多些,有做铜器,锡器等,也有一部分补缸补鼎工作。铜匠多数是流动的摊,或到别村找个东家住下,定点做一段时间再换个村,如此轮回。铁匠就必需定点了,印象中,铁匠铺都是破烂不堪,黑乎乎的,烟熏火燎,不会引人驻足观看,过路时,只听见一阵阵时缓时急的锤打声,和拉风箱的呼噜声。
弹棉匠
我们村没有会弹棉花的,大多从忠洋村一带过来,弹棉匠最典型的,就是工作时的那身装扮,背脊上竖着一根竹杆,大的一头用腰带固定在腰间,另一头向前弯曲,末端垂下一根绳子,一个两米来长,状如巨大的琴弓一样的工具挂在绳子上,悬在师傅齐腰边,琴弦是一根很粗的牛筯绳,师傅左手握住弓形杆的中间(也是绑绳的位置),右手拿着一个如啤酒瓶状的锤子,不停地拔着琴弦,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靠牛筯弦的抖动,把成团的棉花弹成丝丝缕缕,然后把棉花摊成棉被大小,织上棉线,有的还用有色棉线,织上图案或喜字,再用两个像锅盖一样的大木轮把棉压实。一天下来,师傅身上头上都沾满了碎棉絮,像下了雪一样。一般师徒二人,一天就做一床棉被,只包工不包料,按如今的工时成本算,是很贵的了,工匠时代,在效率上是远不能和现在相比的。
石匠
现在城市建楼打地基不用石头,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在水泥没有普及的时代,地基石材是必备的,建房首先要请的就是打石头师傅,除了石雕师傅外,,石匠大体上分为釆石师傅和做地基的师傅,工种稍不同,也有二者都会的。釆石师傅主要上山采石,机器设备没有普及前,除爆破外的其它工序全靠手工,爆破下来的大石料,他们靠简单的钢钻铁锤,通过成排的钻眼,把石头崩裂成合适的大小,看似很粗的力气活,其实也有很高的技术含量,要让不规则的大石头,沿预设的方向崩裂,是需要经验和技巧的,高明的师傅,才能规整地崩切石条,断面平整,甚至直接就能当成品用。垒地基的师傅似乎省力些,只需对石料做简单处理,因材施用,但要让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石块间,相互契合承受整墙的重量,是十分考验师傅功力的。很多乡村的地基,是就地取材用鹅卵石砌成,技术十分了得!
我家镇上有个叫乃佑的前峭村,那个石师傅我稍了解,考溪村建小学时,就是请他做的地基,他是我父亲在前峭教书时的学生,学习似乎不怎么样,但豁达机灵。他父亲是石匠,并不想让他再学这手艺,可他自己喜欢,父亲做事时他就看着,有一次他按耐不住,径自上去垒了七八块石头,问父亲做得如何,他父亲看他做得有模有样,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十分赞叹,从此也不再反对,慢慢教他,后来他就靠这门手艺生活。
裁缝
我对门邻居叔婶两口子,就是做裁缝的,靠这手艺赚一家人的饭食,生活在当时已达小康,还把6个孩子中的5个,培养成大学生(他一家9个大学生,在那个年代很不容易,在村里传为佳话),现在传统裁缝的生存空间已经很小了,他在九十年代初就不做了。后来,开了一段时间的食杂店,十几二十年前,街上还有不多的几间裁缝店,如今也多数换了别的店了,老街上只有一间还继续营业,是我一个亲戚开的,我叫她表婶,她家算是世代的传承,我小时候,家里难得做的几件衣服,几乎都是她做的,做衣服用的布和扣子之类,都是自已去布店里买的,量了一下身高腰围,就按师傅的做下去了,至于样式,压根就没概念,印象中,多是中山装类似的结构。现在的主要业务,是做寿衣和帘子之类的活,很少有人做衣服了,用的还是老式的脚踩缝纫机。
剃头匠
理发这行当,只要人存在,一天就不会灭绝,不仅没有成为非遗,而且现代文明进步,把这个行当从内容到形式,都发挥到了极至,但如何机械化,总还是师傅技术为主。我小时候,村里理发师傅基本都是老头子在自家为人理发,专业开理发店的,只有阿丁一家,他也兼修表。理发的客人也都是男性,女性头发似乎都是自已剪或结辫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记得最初是因为八十年代,有一段时间流行烫卷发,就慢慢有了女理发师,阿丁的几个女儿,也跟父亲学理发了,越来越多的女人进店做头发,后面花样就越来越多,从客户对象到从业人员,再到设施工具、业务类别都革命性地改变,如今理发店里,已是街面上帅哥靓妹集合最扎眼的处所了。
道师
老家有一种像道士一样的.师傅,村民称为“先生”,专为人们做法事的,归为匠人有点牵强,这里也权当一门手艺来说吧,他们最经常的,是给小孩“过关”、“招魂”,或给死去的人超度,也给人们择黄道吉日,算是村里必不可少的一个行当,在外人看来,也是十分玄秘的,小孩们对这些“先生”都很害怕,平日里都敬而远之,大约因为见了他们,就想到死人的缘故。我邻居就有一位这样的先生。他的房子和我家隔一条窄巷,很破,摇摇欲坠的,门上,外墙壁上歪歪斜斜地钉着旧木板,总是贴满了各色的纸符,他也许用这办法防止房子倒掉。我父亲和他很要好,小时候,父亲带我去他家玩过,吃过他的不少东西。他活儿多的时候,有时叫父亲帮他写疏(一种与神灵沟通的文书,像信件一样,做法事时,要烧了让神明收去)。这是一个不亚于其它匠人的专业活儿,得有正宗的传承,比如从父辈或师傅传下来,礼仪规矩十分讲究,不能马虎,文书格式都十分严格,做法事时,有一整套类似咒语的唱词,听着喑哑浑浊,模模糊糊的,但是,一招一式极其庄重。
这活儿现在几乎要成为非遗了,原先,我们村里有三位这样的先生,如今都已去世,似乎也没有合适的人传下来,另一方面,现在基督教影响也越大,他们不做这类法事,“市场”也就小了很多。年轻人更是觉得无利可图,不愿去学了,据说,现在有这方便需求的,都得到邻村去请。
劁猪匠
这算是极冷僻的一门手艺了,我如今都差点没记忆了。小时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只记得小猪买回来养不多大时,就会请劁猪师傅来家里把猪劁一下,也就是阉猪。这算是一项觉得残忍的活儿,小时候大人开玩笑吓小孩就说:“再调皮!把你小鸡鸡劁了……”小孩们就识趣地用手护着裤档慌乱逃去,大人哈哈大笑。记忆中,村里只有一人会这手艺,人家叫他“阿忠师”,是我一个女同学的爸爸,壮实,上身长下身短的样子,走路摇摆起来一副威武样,传说他会武功,不知真有其事否。他劁猪只带很简单的工具,一把刀,一根带着短棍的绳圈。他身手敏捷,户主把猪从栏里赶出,趁其不备,一把拉住猪后腿,猪倒地瞬间,他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捆挷了猪的脚,同时用套索套住猪的嘴,猪就是剩了叫的份儿了,他娴熟地取出刀具,割开猪后腹某个部位,伸进两手指往里掏了一小会儿,抠出一小撮像菜花一样的东西(大约是猪的卵巢),然后用针把创口缝上,涂上点锅底黑灰,就算完事了,前后不到10分钟。
360行都有工匠,如今,各行各业分工细化,其实,工匠的类别是更多了,减少的只是传统的工匠,现在还较常见的传统工匠,大约是补鞋匠,磨刀匠之类,高大上一点的有木雕根雕匠,更多的类别,我们这一代已经很模糊了,上面是我比较熟悉,而现在又很少见的几个类别。记得小时候,还有一种专门给嫁妆画“厨花”和专画老人像的画匠,我母亲陪嫁的衣柜门上都画着厨花,用油彩在玻璃或木板上画各色的花卉、风景,人物故事等,十分逼真,我在乡下的时候,也当了业余画匠,给人家画了一些老人像,我见过我曾祖父的画像,应是民国时期所画,彩色的,非常细腻逼真!功夫是我的百倍以上,如今这行当,已被照相技术彻底取代。
印象中,乡间的手艺人都是平平实实,千百年来延袭传承,靠手艺赚口饭食,养一家人,平时大多也种地,与普通的农民没有太大区别,大多可以做到收支平衡,勤快点的可小康,因手艺而大富大贵的很少,乡间似乎也没有暴富的环境,即便是如今的产业技师,要大富大贵也并不容易,甚至收入远不如销售人员、中介商或投资客,但这些默默的工匠,才是真正推动技术进步的。
如今工匠的概念,己大大减弱了,但广义上的工匠,永远不会消亡,仍会以产业技师的形态存在,我们只是和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市场而已。现在生产高度集约化,大到建房,小到生子,用品基本一站搞定,省时省力,也品类齐全,大大方便,但相应地也缺了那些过程的乐趣,机器味重了,人味也就淡了。时下热烈讨论人工智能胜过人脑,机器人控制人类,机器人战争……我并不以为,在创造性上人工智能真能胜过人脑,但像手艺这种局部技术领域,机器是早就超越了人类了。如今我们都已习惯认品牌,认不出也用不着认是哪个师傅做的了,造价、款式、效率比工匠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百姓也相应地随意起来,对工匠的敬重,也大不如前却挑剔有加。如今,乡村各类物件也都趋向泛滥,垃圾大量产生,环境和水质都大大下降,工匠时代的物件大都少而精,当今是丰而杂,有利必有弊啊!
黄昏,站在乡野的土陵上,看落霞消褪,听蛙鸣虫啾,风流过,我常常想起乡村的鼓匠,霎时锣鼓镲响起,突儿又寂然无声,随之而起的是唢呐笙笛,起伏悠扬,声声如泣如诉,向静寂深远的夜晚,悠然地、深沉地倾诉着、絮语着九曲回肠,直到月隐云翳,天光消隐,大地也完全沉睡了,村庄随之沉入幽梦。
乡村的鼓匠,是乡村音乐的灵魂,磨刀石一样,纯钢刃子碰上,剨然有声,悠远,深沉。
这民乐,这情景,是自小耳闻目濡的,吹鼓手是奶功,听的人,自然也是奶功。非亲历,无法真切感受到鼓乐骤起、平稳、沉静后的个中韵味,更无法体味融入其中庄稼人的苦乐人生,以及对人生,包括生死活着更深刻更质朴恬淡达观的理解,那种介乎形而上形而下之间的通透感,真的用语言无法表达。直到阅尽人间沧桑,再回首,我才有些理解,愈加感到亲切。绝不仅仅是远离村庄长久后对浓浓乡情的怀恋,更多的是对乡村鼓匠身同感受的认知,咫尺天涯,仿佛就在身边。
辽阔的大地,低矮的村庄,无遮无拦的乡野,为乡村的鼓乐提供了宽敞自由的平台,野花,或者像庄稼一样生长着,享受自然的阳光雨露。在城市,绝对没有这么流畅,没有这样动人心魄,无论唢呐,还是笙笛,甚至锣鼓镲,本色到了骨子里,直入骨髓。
城市里有没有鼓匠班,我不知道,也许有。到我半路进入城市后,几乎没有见过,更多欣赏到的是夜晚的烟花,斑斓的流光溢彩下,映亮的城墙、楼台院落,是别一番巧夺天工的美丽。我真的想象不出,在通天的高楼下,窄逼的一线天里,唢呐笙笛在汽车人流的吵杂声中响起后,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致,是不是沾染了学院派的气韵,或者像种在城市阳台上的庄稼,完全异化了,我想,起码没有了乡野如风的韵味,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听过一个陕北民歌王罩着白羊肚毛巾、举着羊鞭在富丽堂皇的大剧院唱信天游民歌,无论是听者,还是他本人,都觉得索然无味,没有一点在山坡坡放声歌唱的原汁原味,甚至没有了山风般的流畅。
乡村的鼓匠班,自小闻见,我是相当熟稔的,从骨子里。
最有名的有几十里外邻县阳高的吹破天鼓匠,嘴里大小三个面儿,连着大小两个喇叭头,金光闪闪,吹起时,变换自如,那悠扬婉转的乐声,如刀光剑影,如秋风夏雨,起落沉浮,连高远厚重的天空都吹破了。不是大户人家,不出重金,是请不起,也请不来这样的鼓匠名班。还有大山后的浑源鼓匠班,穿扮笨重,大裆裤对门袄,红主袄,腰间扎着草绳,头上扣着大耳朵兔皮帽,脸如土桥铺的红瓦盆,手指粗如红萝卜,吹起唢呐喇叭头,吸着多管笙,腮帮如鼓肚膨涨着,没完没了,直吹得天昏地暗,音乐高亢悲苍。大冷的冬天,半蹲在蓬外,随意扒拉两大碗饭菜,又吹开了,村人直夸妥皮。不过,大多数人家,图省事方便,就请村里的老鼓匠班,也爱听哚拉哇的唢呐,地道,亲切。
乡村鼓匠班,是业余的,聚散随意,忙时下地,约叫出班,闲时凑在一起,吹奏几段,自娱自乐。最初,喜事也请鼓匠,锣鼓齐鸣,唢呐笙笛悠扬,无非是百鸟朝凤、农家乐、大丰收,还有喜鹊登枝等快乐的曲调,不免有些嘻戏柔滑的味道,后来,用轿子驴马接新娘的几乎绝迹了,请鼓匠的也愈来愈少,除了白事,只有正月闹元宵红火时,聚在一起,给高跷、旱船、小车蹬、秧歌队敲个鼓点,也是一些喜庆的调子。到我记事时,只有办白事,才请鼓匠开鼓,说是开鼓,其实用鼓的地方几乎没有,最多配副铜镲,主打的自然是唢呐手,所以说鼓匠,就是指吹唢呐的人,村人一直叫吹鼓手,像我们村最有名的鼓匠叫“哚啦哇”,是模拟他吹唢呐头的声音,其他还有几个,更是二搁半了。
“哚啦哇”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有个大名叫玉山,已很少有人喊了,当打对面也喊他“哚啦哇”,常年驴脸赤红,还是罗圈腿,干黄稀疏的山羊红胡子,笨手笨脚,但却会吹唢呐,一把古旧的黄铜唢呐头,磨成了古铜色,闪着幽光。平日不苟言笑,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脾气倔犟如牛,可吹唢呐的手艺,却师出名门,得自村中辇官四爷的真传,据说颇有孔夫子当年吹唢呐的韵味。也许是从小听惯,我就特别喜欢哚啦哇吹唢呐时的姿式和腔调。多少年过去,许多往事都模糊了,那形象依然清晰,版画一样。断壁残垣下,哚啦哇脸红成了猪肝,腿更罗圈了,几乎像半蹲着,吹时,身子随唢呐声起伏,高高低低,像醉酒的舞蹈。天色愈深,周边愈静,村庄消隐在暗淡的树荫天光里,哚啦哇越吹越起劲,几乎进入忘我的境地,到最后,只听见河水一般流淌的唢呐声,起伏跌宕,那声音将你带入一个活生生的世界,画面清晰,生动自然,黄土高原,大风,黍浪,油菜花飘香,村人自然艰辛地劳作着,日出日落,风流过。有时,就像讲述一个个辛酸的故事,像你熟悉的乡亲们的苦乐人生,没有什么声音,却更让你感受到真实的沉重了。而此时的哚啦哇,像喝多了烧酒,火烧火燎,猴子一样跳来蹦去。脚板踏着大地,青筋裸露,吹得如痴如醉。
村子里,像这样的鼓匠并不多,不仅技艺精湛,重要的是有着深厚的人生体验,吹着吹着,就吹出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运,将自己和唢呐熔在一起了。断断续续,我听过哚啦哇几回吹奏,别人坐在骨排板凳上吹拉,他起先也坐着,摇头晃脑,吹着吹着就站了起来,到最后手舞足蹈,在有限的院落空间转圈了。哚啦哇技艺虽高,却从不愿意离开村子半步,即便周围村子里有人请,也很少去。吹上一天,村人只给两盒廉价的纸烟,吃顿饭,他也乐意。其他的乡村鼓匠大抵也是这样,不愿四处漂泊,以匠人的身份赚钱,他们已经习惯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他们每个人都是种地的好手,耕耘割收,有一门拿人的手艺,鼓匠是业余的,纯属爱好。
鼓匠的手艺,传到儿孙辈时,便不安分起来,也许是世道变了,许多人跟着城里的鼓匠班出场转城乡了。多数的时候在城里演奏,要钱要烟,吃席只是顺便的了。不过,发展到这时,已不是乡村鼓匠班了,多数人是县城剧团解散后组合的,除了吹奏,还歌舞演唱,跟着流行走。到最后,竟后来居上,以演唱为主了,鼓匠不过是在三天开鼓、尸临祭奠引路时吹一吹,大多时候,是角儿花枝招展地在彩车上演唱了。这些乡村鼓匠的后代,因唢呐笙笛精熟,就被拉入班子,赚个份儿,随乡入俗,或者说随波逐流,不免滑稽起来,早吹不出原汁原味地道的黄土风情了。
有段日子,我很怀恋乡村鼓匠的时代,遇到下村参加葬礼,就带着半头砖大的录音机,蹲在断墙下,一边欣赏鼓匠的吹奏,一边按下录音键,录下最精彩的片段。那时,哚啦哇正值壮年,技艺炉火纯青,还吹,可惜没录下像来,但后来回放时觉得,那乐声更纯粹一些,闭上眼睛听,很快就回到当时的场境,月光,灯光,香火味,牛屎味,扑鼻而来,弥散着,到最后只有声声唢呐了。
我爷爷下世出殡时,请得就是村里的鼓匠。那种苍凉的黄土高原乐调,和我悲怆的心情很合拍,祭奠时,尤其是大唢呐头朝天吹起,我完全沉浸在鼓匠吹奏的哀乐里,往事一幕幕涌现出来,禁不住怆然泪下。三十年后,我父亲去逝时,花大价钱请了鼓匠班,全是剧团的人改行的,吹得文绉绉的,没有一丝黄土烟火味,乐声传到耳鼓,竟觉得有些刺耳。幸亏,只是象征性地吹几下,从东家到鼓匠,都是应付场面,做给邻里看的。这时请鼓匠,已是某种身份的象征了,没有多大的意义。
遇上村里人,说哚啦哇也已下世,儿子漂泊在外,回不来,爱好了一辈子吹奏的哚啦哇,死后没有听到唢呐声,出的是哑殡。从报纸上看到,作为名震晋北的一代鼓匠吹破天也已归西。他们没有二胡阿炳幸运,还留下传世的《二泉映月》等。而他们精湛的吹奏,只留在一代人的记忆里,很快也将消失了。
怀恋乡村鼓匠的吹奏时,放一放录音,也许年久老化了,磁带的声音已不太流畅,也有些浑浊,但没有办法。之后又参加过无数葬礼,却再也没有听到过本色的乡村鼓匠吹奏,像哚啦哇一样的吹奏。鼓匠行业虽在,本质已变,或许随着老乡村的变迁,也将完全改变,甚至彻底消失了。
在我,或岁月的本身,的确遥远了。
从少年时远离故乡,不再触摸那些黑铁,一晃也已二十多年。
但我却常常想起,在黄昏,在静夜,在雨中,在雪天,花前月下,甚至在弥散着淡淡墨香的书房,那本已悠远封尘的记忆,忽儿不知从哪里冒出,走近,清晰起来,我仿佛触摸到远在故乡却近在手边的黑铁,初时冰凉,渐渐温热起来,和肌肤没有两样。儿时的肌肤就是如此粗糟,或冷或热,取根长杆白头火柴,轻轻一擦,就燃着了,照亮充满快乐微红的脏兮兮的脸堂。
我的童年,就是伴随着黑铁岁月度过的。黑铁的记忆尤其深刻,连之后梦中的铁几乎也没有白过。妈妈的几口锅全是黑铁的,愈烧愈黑亮,抹上麻油,油光可鉴,黑而不锈。倘若不使用,闲置起来,就会生锈。爷爷的铁锹、锄头、镰刀,全是黑铁的,像水瓮菜案上的刀,黑亮溜光,只有刃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白眉毛,锋利无比,爷爷说,那是刃,好钢全用在刃子上。家里有几辈留下的废铁器具,刃子早磨秃了,积攒多了,在某一个日子,收废铜烂铁在小巷来回喊得最响的日子,经不住诱惑,让孩子搬到巷口,换了嶄新的锄头、镰刀。起初,面是亮的,用着用着不知怎么就发黑了,从本质上来说,还是黑铁。
记忆里的铁,总是黑的,白铁也有,但很少见。父亲从城里买回一个炉弯,是晃眼的白铁,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像白银一样闪着亮光。但一着火,没几天,竟和对接的炉筒差不多了,像来到乡下嗮黑的孩子,又成了黑铁。
相对于泥土、石头而言,黑铁相当珍贵,自然,比不上黄铜,那是乡村的贵族,一般人家,没有一件铜器,连女人使用的顶针也是铁合金的。只有上几辈富足的大户,留给后辈一两件铜器,大的如脸盆、茶壶,少之又少,大多不过是铜勺、铜铲,最多是铜瓢,已磨成了瓢嘴。黑油油的铁器,是家中的珍宝,几口大大小小的铁锅,几乎都钉上了铁疤,着火后,裂子上的水起泡儿,若是油,快着了,看得见灶里窜上的火苗。隔三差五,巷口又来了补锅钉盘碗的,小铁锤叮叮噹噹一敲,裂儿愈大,长弓叽叽咕咕地拉着,裂边钻上小眼儿,钉上铁疤。那生意,比货郎担还要兴隆。
家里的黑铁器具,是有数的,没有一件闲着,除非用烂了,补无可补,修无可修,才不得不废弃,放进闲房破烂堆里,等以后换东西。黑铁最多最集中的地方,自然要数村南头旧大队院的铁匠铺,那原是土改后没收大地主的,先做了几年大队部,后来成了队里的铺面,铁匠、皮匠、供销社一溜排列着。铁匠铺的门要么锁着,门链上是巴掌大的铁锁,从门缝看得见黑乎乎的铁。门开时,五大三粗的二铁匠守着铁,穿着长长的灰布围巾,光溜溜的臂膀都露在外面,脖子上系着沾了黑的白毛巾,豆大的汗珠从脸庞淌下,流在上边。炉火通红,夹在火中的黑铁也红了起来,一夹出,还是通红,大大小小的铁锤落在上边,叮叮咣咣地响着,四边就黑了起来,先是黑灰,最后黑的跟铁锤一样了。四方长条的黑铁虽多,却没人移动,铁匠的手比铁钳还要厉害,一旦捏住你手腕,生疼不说,无论如何使劲,都无法挣脱。也就是看一看打铁,再喜欢,也不敢轻易动黑铁的,况且,那是队里公有的。
对于黑铁,无论大人或小孩,都喜欢的。土块、石头,在乡村可随便捡玩,唯独铁,却不易得到,尤其是铁打的心爱的玩艺儿。有事没事,总有人围在铁匠铺,不顾炙人的热浪,随着风箱一拉一推滚来,看着铁匠挥汗如雨地打铁,一遍一遍烧红锻打,放在水里冷却,发出滋滋的声音,直到捶打成成型的器具。看打铁的过程,也算一种享受,我童年的许多闲暇,就是在铁匠铺度过的。
从巷子的尽头,传来“炝铲刀,磨剪子”的叫声,声调拉得很长,很粗旷,也很动听。我却联想到样板戏《红灯记》里的那个特务,总要跑出去看几眼,月看越疑惑。磨砍刀时,还不放心,仔细端详着,并无异常的举动。铁锈斑斑的钝刀,经师傅一铲一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大多时候,舍不得花钱磨,自家堂屋地洋箱下有块长条磨石,土黄色的,磨得成了弯坡,腰很细。我爷爷会磨镰刀,三两下刃子锋利无比,一碰谷杆就断,如入无人之境。
说起来,我还是比村中的同伴要幸运,有几件心爱的铁玩意,藏在闲房的旮旯里,一般人轻易找不到。自然,这铁器很可爱,如一把玩具小铁锤,妙不可言,是从不离身的。上小学一年级时,我就有一副黑铁滚环,宽边的,连推铁环的弯子,也是宽宽的黑铁条,不像一般孩子们的,是八号铅丝扭的,很单薄,推不稳,也割手。这副铁环是祖上留下的,有了年份,外圈磨得黑亮,却从不生锈,即使着了水,抹干,放在闲房半年也不生锈。放学后,推着铁环回家,坑坑洼洼,一路不倒,可见其技艺的高超。大多孩子只有羡慕的份儿,磨蹭上半天,勉强答应推两圈,手抖着,推得东倒西歪,还没过瘾,就被收回了,舔着嘴唇,眼瞪得溜圆。我有一张滚铁环第一名的奖状,和许多其它奖状并排贴在老屋墙上,一贴多年,舍不得摘下,那是我玩铁器的最高荣誉。
还有一个文具盒,和铁环一样,也是哥哥们用完,传给我的。原先是油彩的,图案很好看,到我手里时,早掉光了色,生了锈,成了名附其实的黑铁盒了。那时,却相当珍贵,大多孩子,从村卫生所求一个打过针的纸盒子用。我的黑铁文具盒,用糖蛋纸一妆扮,就漂亮起来,铅笔、橡皮、小铁刀放在里边,更增色不少。除了刻铅笔的小刀,我还有一把黑铁角刀,很像我后来搞篆刻用的钢刀,是母亲年轻时刻窗花用过的,我用它刻纸花,一刻一沓,赠给要好的朋友玩,赢得了心灵手巧的美誉。稍大,我用那把刀刻图章,有些刻不动,就刻软一些的胶皮,倒也刻得有模有样,应在纸上,很美。
印象最深的,也最让我骄傲的,是我拥有一把漂亮的小铁锤,和火柴盒大的一个小铁砧,及十几颗指甲盖大小的黑铁砣。我家祖辈没出铁匠,自然不是祖传的。说起来这是一个秘密,多少年来,我遵守向一位小朋友许下的诺言,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他才是小铁锤和小铁砧真正的主人,如今他恐怕早是孩子的爷爷了。他是我小学的同桌,是一个大个子笨孩子,祖辈是铁匠,到了他,念了书,却记不住,也不会写,被老师定性为笨材头。但从小却会打铁,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十岁时,已能挥舞半大的铁锤打铁了,独自一个人,也能打些铲子驴铁掌之类的小玩艺,那小铁砣就是从铁掌上敲下的。为了少挨老师的教鞭,他每每央求我,照抄作业,或背课文卡壳是提醒几句。有时,我就刁难他,他就送给我几个小铁砣。玩腻后,我又刁难他,终了,他答应送我一把小铁锤,还有一个小铁砧。有了这两样,就可开家小铁匠铺了。他悄悄将小铁锤小铁砧塞给我,用供销社粗包装纸包着,捆着纸捻,我打开一角瞥了一眼,心狂跳不止,慌忙藏进书包,怕人看见。回到家,在闲房把玩着,直到黄昏,黑暗里,小铁锤击打在小铁砧上,叮叮噹噹,火星似溅,很有打铁的韵味。这两件铁器,很让我喜欢了一阵子,,那大概是我拥有的最美的黑铁了。一个人珍藏在闲房的木箱里,夹在小人书中间。直到离开家乡,老屋倒塌,小铁锤和小铁砧,还有那沾满我汗水的小铁砣,不知去向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经历了无数的岁月,那个充满童稚的黑铁岁月,更加遥远,几乎被忘却了。少年时代的物品,包括曾经心爱的铁器,到如今,一件也没有留下,全留在了记忆深处,时儿模糊,时儿清晰。铁艺我倒是有几件,全是近年收藏的精品,但没有一件比我童年的黑铁器可爱,冷冰冰的,无论怎样把玩,都缺少温暖。
现在,不要说铁,就是黄铜、白银、黄金、白金,甚至更珍贵的金属,什么罕物没见过,谁还稀罕那些粗糙的黑铁。
但我真的很怀念,那些黑铁玩艺,包括那个遥远了的消失了的黑铁岁月,贫脊,单纯,温暖,激情,很像黑铁的本身。
乡村四大匠作文
这里说的乡村四大匠,是指木匠、石匠、铁匠、篾匠。是我们农村当地四种主要手艺人,手艺人俗称“匠人”。当然还有很多种手工艺人。象锡补的锡匠、锯盆锯锅的锯匠、镶补的牙匠、制衣的裁缝、修补鞋的皮匠、弹棉花的弹匠等等很多。
他们和乡村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木工制作了家庭房屋外间的桌子、椅子、凳子、案板、档风,家庭内间的床、柜、橱子,谁家盖新房要木工打门窗、攉接梁杈、橼木。生产用的独轮车、地排车,白事用的棺材也是木匠另一项重要产品。铁匠锻造人们生产用的犁铧、镢锨、锄头、镰刀,以及工匠用的各种铁制用具。石瓦匠打制了各式方整石料,用作修桥、建渠,盖房、垒墙。蔑匠编做了人们生活用箢子、篮子、筐子。这些人都是百姓中人,其中不乏能工巧匠,实用美化了人们的生产生活。
每个行业的匠人,都有其特定的工具,或简单,或复杂,像石匠瓦匠的工具基本就是炮锤、铁撬、小锤、钎子、瓦刀、泥抹子;而木匠的工具则丰富得多,有锯子、刨子、斧子、锤子、钻子、凿子、尺子、锛、墨斗等;铁匠的工具简单,大小铁锤、火钳和砧子;篾匠的工具主要有篾刀、小锯子、小凿子、度蔑齿等。“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匠人们都十分爱惜自己的工具,视为知己,一般不外借,就连陌生人碰一下、摸一下都很忌讳,乡间有“四大不能碰”之说:“木匠斧子,瓦匠刀,跑腿子行李,大姑娘腰。”当然也不轻易更换,甚至还可以传代,据说是工具用着用着就顺了手,结了缘,有了感情,有的工具会因年代久远,使用频繁,手柄磨得光滑铮亮,熠熠生辉。
木匠是一种古老的行业。木匠以木头为材料,他们伸展绳墨,用笔划线,后拿刨子刨平,再用量具测量,制作成各种各样的家具和工艺品。木匠从事的行业是很广泛的,他们不仅可以制作各种家具,在建筑行业、装饰行业、广告行业等都离不开木匠。比如在建筑行业要通过木匠来做必不可少的门窗等。
铁匠有一座用来煅烧铁坯的火炉,在火炉的连接处有一个大的用手拉的风箱,主要用来控制火的温度和力度,一般称为掌控火候。火炉所用的燃料有木炭和煤炭,对木炭和煤炭的要求比较高,一百公斤煤炭中大约只有十来公斤煤可以用来打铁,能够打铁的炭叫铁炭,一个铁匠一般会带一到两个学徒,学徒的主要工作是用一把比自己师傅大出五六倍的大铁锤,帮助师傅把用来制作工具的被炉火烧熟了的铁毛坯打成所需的形状,在最后工具成形阶段就没有学徒的活了。
石匠,是指从事采集石料和宝石原料,将石料加工成产品的手工业者。石匠是历史传承时间最长最久的手艺。石匠从事的工作:可以采集石料,将石料加工成产品。虽然来说石匠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职业划分中不是很抢眼的代表,但是石匠却是历史传承时间最长最久的职业,从古石器时代的简单打磨石头到现代的石雕工艺和艺术的完美结合,离不开一代代石匠们默默的贡献。许多流传千古的碑文,许多精美绝伦的石刻佛像,许多精巧的玉石雕刻,包括那些经典的古桥,古代园林民居,石匠对中国的数千历史文化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
篾匠最重要的基本功就是劈篾,把一根完整的竹子弄成各种各样的篾,首先要把竹子劈开,再把它不同的部位做成各种不同的篾。“篾”指劈成条的竹片,篾匠的'基本功就是把一根完整的竹子弄成各种各样的篾。篾匠的基本功还包括:砍、锯、切、剖、拉、撬、编、织、削、磨。篾匠?在中国也是一门古老的职业,随着塑料制品的出现,篾制品几乎被淘汰,近年来随着人们环保意识的增强,篾制品又逐渐有了一定的市场。现在篾制工艺品也很受人们的欢迎。
匠人们都有良好的职业操守和很强的敬业精神,工作起来总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不仅要按照主家的要求,精心制作出既美观又经久耐用的产品,还要精打细算,充分利用好现有的材料,做到物尽其用。他们走村串户,吃百家饭,做百家事,用辛勤的劳作和精湛的技艺,方便并改善着村民的生活,赚取日工钱,养家糊口;用质朴的工匠精神温暖、感染着身边的人,传承淳朴民风、守护乡村文明。在那个工业化程度很低的年代,居家过日子还真的离不开这些匠人的劳动,但是,匠人们也很吃香,很受尊重,见面时都是称作师傅。“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匠人们干的是技术活,吃的是手艺饭,旱涝保收,比起“靠天收”的农民,收入要稳定得多,因此学个手艺,做个匠人,是当时年青人职业规划的不错选择。
“门里出身,不学懂三分”“三天能学个庄稼汉,十年学不了个手艺人”,艺人大多是家传,如果是新学的还要拜师,拜师学艺很有讲究,要遵照沿袭多年的行规,先设“拜师宴”,正式确立师徒关系。学制一般为三年,三年中徒弟不仅跟师傅学艺,还要帮师傅做家务、干农活,如挑水、扫地、种菜等,且没有任何报酬,逢年过节还得送师傅礼。学徒期满还要办“谢师酒”,请师傅及同行到家中作客。师傅会赠送徒弟一套工具,以示衣钵相传,并主动转让一些较固定的客户,以便徒弟有立足发展之地。
师傅向徒弟传授技艺的同时,更要传递耐心专注、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这是一个好匠人必须具备的品质,而这种品质主要依靠师傅的言传身教慢慢培养,是一个润物无声、潜移默化的熏陶过程。不过,“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师傅的手口相传固然重要,但手艺的高低,关键靠自身的悟性和平时的钻研,还需要经验的积累、阅历的丰富,有道是“干到老学到老”。
然而今天的乡村,工业化浪潮席卷一切,价格低廉、五花八门的工业产品充斥于生活的每个角落,高效速成的机械化流水线的批量生产替代了传统的手工制作,匠人们已“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们当中一部分已经老去,年轻的都已改行。匠人们终将远去,一起远去的还有我们苦涩而快乐的童年记忆,会常常想起他们,想起他们忙碌的身影、精湛的手艺以及严谨、专注、敬业的“工匠精神”,因此珍藏一份对匠人的记忆,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浮躁年代,显得越发稀缺珍贵。
乡村匠人们一手手精湛的传统技艺,亦是一部部乡土文化专辑,更是一笔笔非物质文化遗产,广泛采风收集、深入挖掘整理这一乡土文化,继承保护好乡村匠人传统技艺,值的!
锯木头的散文
从我记事起,我家就一直管理果园。少的时候是一片苹果园,多的时候则是一片苹果园和一片梨园,苹果树是自己家里栽种的,梨园则是租的村里的。父亲和母亲在果园里辛辛苦苦地忙活大半年,最后的收入却很微薄,扣除交付给我和姐姐的学费和生活费外,所剩无几。每每想到这些,我就会在心中愧疚:我为自己曾经的调皮捣蛋到处惹祸而愧疚,我为自己曾经的疏于学习懒散生活而愧疚,我是拿着他们的血汗钱在浪费青春。父亲和母亲忙活了大半生,好不容易才把我供到毕业,期间的辛苦怎么可能用一两句话说得清。刚踏入社会的我却没有能力回馈他们多少,我的工资实在是可怜,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后几近月光。随着我年龄的长大,他们还得为我操心这操心那的。年初的时候为我买房,父亲头上的白发又增添了不少。我心里着急,恨自己本事太小,工作两年了也没能让他过上好日子。
苹果、梨和桃这些常见的水果我家都曾种过,管理的方法大同小异。管理过果园的人都应该知道,果树是需要精心管理的。我们需要像伺候家里的长辈一样好生地对待果树,授粉、套袋、浇水、施肥、打药等等,哪样都不能少,哪样都不能马虎大意,否则后果会很严重,轻则减产、病害,重则果树死亡。每年冬天当果树的叶子落光的时候,父亲都会去剪树枝并顺便梳理一下果园果树的整体密度和布局。剪树枝是为了让果树更好的生长,所以必须把那些不挂果的枝和有病的枝剪掉。果树和人一样,也会生病,最常见的就是枝的干枯,这就像人的四肢一样,长时间没有血液流通就会坏死。这些干枯的树枝不仅不会长果,而且会占地方,硬硬的枝条很容易伤人。因此必须剪掉这些枝条,除去枯树枝后节省果树空间的同时,还可以为家里提供燃料烧火做饭取暖,真是一举多得。
自从我大学毕业,家里的经济压力少了很多,梨园恰好在这时候到期,因此就没再续租,父亲和母亲就一直专心的管理着家里的苹果园。去年我家的苹果园坐果率一般,可能是授粉的时候蜜蜂太少,也可能是果树开花的时候被冻了,更有可能是树木的苍老得病。到了冬天,父亲把许多老树清理了一下,树枝树干剪掉锯掉了很多。年后,父亲也没时间收拾,除了田里的农活外,他还要忙着给苹果授粉和套袋。直到前几天我回老家,我们才得空把这些伐掉的老树收拾了一下,胳膊粗的树枝和大腿粗的树干收拾了整整一三轮车。这些树老了,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一年,树干和树枝有些干枯,满身伤痕,不能再多挂几个苹果。虽然对于相处了二十多年的树我们也蛮有感情的,当电锯锯在它们的躯干上的时候,我们仿佛能听到它们痛苦的呻吟,心里满是不舍,但是为了生计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伐倒它们。
回到家,我们急急忙忙地卸完车。看着有点阴沉的天空随时可能下雨,我来不及休息,就和父亲就开始了剧木头大业。剧木头,只有三个字,听起来应该很简单。其实不然,整过过程走下来,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原来剧木头也孕育着大智慧。个中道理,只有锯过木头的人才能体会。我是递木头的人,负责控制木头;父亲是操作电锯的人,负责锯木头,两个人的配合显得尤其重要。
由于果树长得不像杨树和松树那般挺直,枝干和树枝都是弯曲的,所以对锯的位置的和剧的方向要求比较高。电锯在电流的驱动下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声,链条急速旋转,每每看到链条中隐藏着小小的弯刃,我总会想起了电影中的血滴子这种武器。我心里会有点小慌张,有一阵寒颤。我不适应农活的手根部受不了树皮的粗糙,父亲早有准备的给了我一副手掌带有胶皮的线手套,这样我的手就不会受伤。父亲找来了一个凳子,将待剧木头垫高的同时,也可以让我在放木头的时候借力,这样在他锯木头的时候方便了很多,并且也不会让电锯碰到地面。刚开始,我先找了几根胳膊粗细的小树枝试锯,电锯果然是锋利,一两秒钟就锯断了木头。一截一米半的木头很快就被锯成了三十公分左右的一块块的木条,只留下了点点木屑。父亲熟练的操作着电锯,锯和停的火候掌握的很老练。我在经过了几次试探之后,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担心电锯的'安全性问题。于是乎,我取来一棵树的躯干,大约有两米长,根部有我大腿粗细,我抱起来都挺吃力的。我抱着树的根部把它拖上了凳子,父亲见我抱不太动,也出手帮我扶了一下。我见父亲一手持剧,一手扶着树干,生怕有什么危险,情急之中一下子就按稳了树干。父亲将锯齿靠在要切割的地方,慢慢按下按钮,电锯慢慢加速,快速转动的电锯带动着树的躯干在颤抖。我有点按不住的时候,灵机一动,一屁股坐着树躯干稍微靠顶的地方,再双手用力按住它,树干抖动降低了很多。一段时间后,父亲终于把那截根部锯了下来,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法炮制,我们很快的将这根木头锯完,看了看地上散落的木头,我不禁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接下来的过程仿佛简单了很多,我和父亲配合的越来越默契。我递木头的位置越来越合适,父亲下锯也越来越方便,我们锯得也越来越快。有些长有粗粗的侧枝的树干是个大难题,我们不能再按老方法处理它们。只好根据树干的走向,有时候是横着放倒树干,先锯掉侧枝;有时候则是把树干竖起来,再锯掉侧枝;总之,遵守了先易后难的原则,分别解决它们。在电锯持续的轰鸣中,地上堆满了越来越多的木头,也堆积了越来越多的木屑。父亲和我的身上也开始冒汗。我们时不时地挪动一下凳子的位置,以便更近距离、更舒服的锯木头,我们的胳膊、脚上、衣服和裤子上满是木屑,脏的要命,但剩余的木头也越来越少。到最后,我们用了大约两个小时就锯完了那一车木头,汗水湿透了我和父亲的衣衫。我擦了擦汗,父亲则收好电锯后坐在凳子上抽起了烟。
父亲抽完烟后让我回家歇着去,看着满地的木头,我怎能忍心让父亲自己独自收拾满地的木头和木屑。我坚持要和父亲收拾木头,父亲只好微笑答应。他从院子里推来了独轮车,上面有个柳条编制的筐子,能够装不少东西。我们将木头扔进筐里,木头自然而然地就会交错排列,不会掉到筐外。我不禁感慨,大自然才是最厉害的设计师,错乱排放的木头,会受重力影响形成最合适当下格局的建筑结构。
我们很快装满了一木筐,父亲将独轮车推进院子东头的一个储存室。只见那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地堆放了很多木头,那是父亲自己抽空堆的。看到这里,我心里有点堵得慌,父亲劳累了大半辈子,如今我已经毕业几年了,他还要干这么多活,不能享几天清福。我们还是分工干活,我负责从木筐中拿木头然后递给他,父亲则负责将木头堆放整齐。堆木头是个技术活,木头的长短粗细都会对整体布局造成影响,我怕我堆起来的木堆会倒塌;同时堆木头也是个体力活,胳膊长时间的处于悬空的状态,肌肉很容易疲劳,父亲见不得我胳膊发抖的样子。两个人的配合果然很快,很快一木筐木头就见底,我们的额头又冒出了汗水。我拉起小车就往外走,我们两个重新装筐,堆木头,大约四五趟之后,终于将这些木头搞定了。我虽然满身汗水和泥土,但还是抢先用笤帚扫了扫地上的木屑,用铁锨铲到篓子里,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父亲比我更需要休息。这些木屑晚上烧火的时候正好用掉,这应该是最好的燃料了,洒上一把,用鼓风机一吹,火星喷射像星星一样特别好看。
我招呼父亲先去洗澡,我则打了满满一脸盆水,好好地洗了洗脸、脖子、胳膊和腿脚,水变得脏兮兮的,不禁心中感慨父亲每天这样辛勤地劳作真不容易,我心里暗下决定一定要努力挣钱让他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晚上,我揉着酸痛的肩膀和脖子,看着父亲贴着膏药的身体,眼眶有点湿润。父母用大半生照看着这片果园,温饱了我们这个家庭,供养着我和姐姐上学。姐姐很懂事,初中毕业就早早地下学外出打工,挣钱补贴家用;而我只需要无忧忧虑地读书,考入大学。如今大学毕业的我,靠着家里的帮助,在青岛这个城市也扎下了根。我从心里感激他们为我付出的一切,我一定要努力工作,积极进取。在未来我一定要过上好日子,同时也要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难舍修车匠散文
因步行健身需要,我变卖了骑行六年的自行车,然而每当上班途经一个修车摊位时,对于那位修车匠,我内心却总有一股难舍之情。
这是一个破旧的修车摊,摊位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角落,用一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自行车和油渍不堪的油布大伞临时搭建而成。修车匠是一位身形清瘦、皮肤黝黑、年近花甲的聋哑人,他头发花白,眼睛炯炯有神,身上的衣服被洗的像薄片一样。
印象中,不论刮风下雨,他似乎从不缺席。很多人都愿意在他那里修车,一者对比其他摊位来说,他的要价不高,通常补车胎、换踏板就几块钱;二者他动作娴熟,能快速准确地完成修补,不耽误时间。
为此,我在自行车遇到问题时,总爱去他那里寻求帮助,修补的次数愈来愈多,俨然把他当成了一个老朋友。
这位修车匠虽残疾却不卑微,他靠自己的双手谋得生活的保障。他的工作简单而平凡,却是脚踏实地、积极向上,比起那些为改变命运而求神拜仙的人,他是何等的高尚!比起那些为生活工作琐事而怨声载道的人,他是何等的'豁达!比起那些形色匆匆、愁容满面的人,他是何等的洒脱!
今天,我再一次步行经过了这个修车摊,再一次看见了他无声的背影,但这一次我却萌生出了祝福之意。有形间,他修补的是自行车;无形中,修补的却是人生。他虽是残疾的,却是幸福的,我祝福他,为他的幸福而祝福。
乡间剃头匠散文
我一个同学,初中毕业学了剃头手艺,成了乡间剃头匠。记得有一回跟他师父到我们村剃头,那时他刚学不久,看见我时,很兴奋地笑了,没有半点难为情。剃头匠是体面的,毕竟是门手艺,乡村人除了种田,大多会学门手艺,木匠、泥瓦匠、石匠、铁匠、漆匠、厨子、吹鼓手等等,剃头匠算轻松的,挣钱也容易,不管世道如何变化,人总要剃头吧。
我本不想要老剃头匠剃头,他太老了,走不动路似的,特别那双手,颤巍巍的,叫人感觉害怕。可奇怪的是,只要剃刀在手,老头立即变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手也不抖了,下手准确,力道恰到好处。村里长辈们笑话我,老剃头匠就这样,手抖多少年,只要开始剃头就像换了一个人,放心吧,没事。我还是担心,毕竟年纪大了,要是一个愣神,手中剃刀的力度大了些,那可是把锋利无比的剃刀啊!
正好见到我的同学朝我笑,还挤着眉,笑容里有很多内容,大概因为师傅在场,不好多说什么,不然早就奔过来拉着我诉说别后情景了。其实在校时,咱们关系一般,他属于不爱学习的那种,整天变着花样玩,成绩一塌糊涂,能够混个初中毕业已经谢天谢地了。而我是个好学生,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安安静静,成绩总是班级里的前几名,考上了县城的高中,也算是件比较风光的事。本来我想在县城理发,城里发型时髦精神,可剃一次头要3毛钱,对农村孩子来说,太贵。
于是,我就在星期天回家的'时候剃头,在家剃头不要钱。其实也不是不要钱,那时乡间剃头都是包年的,家里几口人,每人每年十来斤粮食。年底,老剃头匠的儿子拉着板车,带着小秤,挨家挨户称粮食,那情景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老剃头匠一家一家说着感谢的话,态度诚恳,心怀感激,而每家人都对老剃头匠表示感谢,也是诚心诚意。现在想来,那时人们之间的关系真是朴实得很,遇到一两家家庭困难的,老剃头匠就会让少称几斤粮食,或者干脆算了,但那家人肯定不依不饶,非要足额称出来,只有这样才心安理得,老人家辛苦一年,可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我要同学给我剃头,他挠着自己的头说,还没学会呢,现在只是跟师傅打打下手,做做杂事。我鼓励他,总有第一次嘛,你试试,剃坏了不怪你。得到师傅应允后,同学在我的头上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剃头实战,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他不仅把我的头剃得乱七八糟,而且手也发抖,比他师傅闲着的时候抖得更厉害。
后来几年,学业渐渐繁重,我回家少了,剃头都在县城,虽说是高消费,也只有咬咬牙,认了。而家里人剃头,还是找乡间剃头匠,老剃头匠退休了,我的那个同学接替,他出师了,手艺不错。只是他剃头归剃头,从没要过我家一粒粮食。父亲过意不去,他就说,我和你儿子是同学,像亲兄弟一样,我能要你的粮食么?说得理直气壮,父亲只好作罢。
倒是我很惭愧,几年了,一次也没遇见过他。
记忆中的乡村生活之剃头匠散文
每天清晨,远房的俊二公准时背起理发工具,一手提着凳子,一手提着保温瓶,出现在村口的路上。
俊二公是我爷爷辈的远房同宗,名字里有一个俊字,排行老二,小辈们都叫他俊二公。在土桥子的十里八村,他是唯一的剃头匠。
俊二公如他的名字一样俊朗,高挑的身材,不变的齐耳发型梳理得光亮整齐,身上青灰色的中山装四季都不会变出花样。听长辈们说,他小时候因家境贫困,在一次生病中,医治不及时落下了哮喘,每到季节变化时,就是他最难过的日子。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做农活,他在很小的时候便拜人为师,学起了理发这个轻巧干净的手艺,为自己找了一个谋生路子。
土桥子街上有棵一抱大的香樟树,香樟树下便是俊二公摆摊的地方。每天一大早,俊二公就在树下将桌子一摆,把一张破旧的镜框靠树立好,安好凳子,便开始施展他理发的手艺。
俊二公最拿手的是理平头,这也是他唯一的手艺。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乡村,男人的发型就如他们一成不变的村民身份一样,永远是一色的平头。一看便知是出自俊二公之手。
对俊二公,我记忆里最深的不是他的理发手艺,而是他挂在嘴角的微笑和不时轻轻地吹着的小口哨。他的小口哨,是在他第一次帮我理发的时候就烙在了我心底,那时我才八九岁的光景。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正值秋冬交替时节,母亲时而下地干活,时而收拾家务,不是农忙胜似农忙,根本没有时间带我去理发。临近傍晚,母亲在忙完手中活计后,估摸着俊二公已经回家了,才安排我到俊二公家里,找他帮我理发。
俊二公一边准备着工具,一边微笑着问我带钱没有,而我却拘谨地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两只手紧张地攥着衣服,微低着头。在帮我理发时,我发现俊二公很专心,不时吹起小口哨。口哨声很微弱,断断续续的,有些累的样子,但音调却很好听,听得我慢慢地放松了扯着的衣角。发理完后,我摸出皱巴巴的一角钱,而俊二公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小平头,压抑地咳了两声,没有收我的钱。
带着纳闷,我回家问母亲:“俊二公理发的时候为什么喜欢吹口哨?”母亲回答:“肯定是他的哮喘病又发了,怕别人生嫌,吹口哨解窘呢。”
农忙时节,俊二公依然提着他的温水瓶,背着行李上街理发。看着他略微弓着的身影,我经常疑问他打田插秧的活路怎么办。一次,我在香樟树下玩耍,邻居大叔来理发,约半个小时的样子,大叔的发理完了。走的时候对俊二公说了一句:“我后天来帮你把朝田沟的田犁了。”俊二公的脸上,略微红了一下,微笑却挂在了脸上。
进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村里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外出打工,俊二公的生意就逐渐没落了。年近五十的他,经常站在村口一声不响地抽着香烟。
后来,我也外出读书去了。
一晃五年过去了。一九九五年暑假回家,我不经意间看到村边的地里添了一座新坟,问邻居才知道,俊二公在上春的时候,离开了人世。
静静的村头,晚风带着隐隐的风声,一如俊二公那轻轻的口哨,吹得坟上的杂草在夕阳下轻轻抖动。那些随风乱舞的蒿草,如俊二公临死前凌乱的头发。
乡村散文三则
一、我的处女作情结
十八岁那年,高考落榜,我回了乡村。在田间地头劳作的时候,借着白云苍狗赋予我的灵性,用读书留下的铅笔,在算数本上写字。
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诗歌,怀揣着对文学的梦想,我将工工整整誊写好的文字,盛进牛皮信封内,贴上一枚小小的邮票,按照高中时语文老师给我的地址投了出去。
绵延起伏的青山山脉,沉重的耕播岁月。让我的思想长出蝴蝶一样的翅膀,我要飞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转一转。
我一直鄙夷脚下贫瘠的土地,春华秋实,却又放不下这一程山水,一程故人。于是,月朗星稀的夜晚。枕着一窗蛙鸣,那些被称作小说和散文的河,在我的笔端潺潺流淌。一梦千寻,归根结底,就是县城叫文联的地方。
早秋的一个上午,在堤坝割了一捆青草扛在肩上,小山包似的向家移动。裤脚被露水打湿,布鞋遭的泥歪歪的。太阳开始毒辣起来,我走一段路,站住歇一会儿。仰脖儿望望蔚蓝的天际,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嚎着掠过头顶。羊肠子土路传来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经常来生产队给大家送书信邮件的邮递员小郭。
我没有理会,自从离开校园,乡村枯燥乏味的生活空间,仿佛与世隔绝了,闭塞,贫穷,落后是村庄的伤疤。谁会关注我一棵绿草的荣辱兴衰?我紧了紧肩上的青草捆儿,朝家挪去。
小郭一身绿色的邮政服装,令我眼前一亮。他慢慢蹬着海燕牌自行车,走近我歪着头问了声:“喂!山妹子,挺能干的,打听个人,你们这里谁叫张燕?”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有我书信?投递出去的稿子已经有三个月了,泥牛入海了,我都不想发表的事了。
“你找她干什么?”我继续赶路,脖子被青草捆儿压的生疼。“嗨!我来给她送一封信,她的文章在杂志上刊登了!”我顿时兴奋起来,就像锅里沸腾的热水,一把掀掉压在肩膀的草捆,惊喜的说,“在哪?我瞅瞅!”
小郭是个和我岁数差不多的年轻人,他见我急吼吼的样子,故意卖关子,“啊哈,你也不是张燕,我可没权利把她的书信给你看哦!要清楚,私拆别人信件,偷窥对方隐私是要蹲大牢的。”
小郭胳膊高高举起扬了扬手里的一个大信封。四四方方的,很厚的一本书。我红着脸说:“给我呗,我是张燕。”说着,我上前去夺书信。
小郭躲闪着,过来一辆三轮车。我惊慌失措,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一个狗抢食趴在地上。咦?怎么软绵绵的,睁开眼正同小郭的眸子相碰。我居然趴在他身上,刚才小郭伸手拉我,惯性使然,我把他扑倒。我羞的满脸潮红,赶忙起身,拿着书信就往院子跑。
“妈,我发表了!妈,我终于上杂志了!”“哎哎哎!臭丫头,你的青草不要了,啥人啊?连句谢谢都没有。”小郭嘟囔了句,扶起地上躺着的自行车,站在大门口,回味着什么?轻轻地笑了,转身骑车走了。
这晚,妈擀了一疙瘩面,酸菜打的卤子。就着一盘红绿相间的辣椒,喝的我大汗淋漓,爸抿了一杯米酒。“嗯,稿费不少呢,三十元。”爸盯着稿费单看了几遍,不肯放下。
妈说,“你不说闺女写字没用,不当馍吃吗?”爸嘿嘿笑着,“谁知道这个?燕,你就写呗,别耽误过日子就中。”
月色如水,我在灰暗的灯泡下,一次次闻着淡淡的墨香,闭上眼睛,呼吸着,陶醉着。发表的是两首诗歌,题目是《山路弯弯》,另一首是《父亲的犁铧》。一位姓林的编辑特意为我写了很长的推荐语。
这篇处女作,让我幸福了很久很久的时光。直到小郭送来文联对我的邀请函,我还沉浸在接到发表处女作杂志的幸福氛围中。县文联本着积极挖掘和扶持新作者的宗旨,邀请我去一趟。
那是人间四月天,我第一次坐客车去了县城。好不容易找到文联,踟蹰在编辑部门口很长时间,不敢叩门。手心都是汗,我不知道门里的人会如何看我?红格子花褂,黑色紧身裤,一条黑黝黝的麻花辫子垂在身后。
鼓足勇气要敲门,门吱嘎开了。一名漂亮的女子,衣着碎花素色的连衣裙,长发飘飘,“你找哪位?”我捏着辫梢,羞答答的说:“我找文联的老师们。”“哦,这就是文联,你是本土作者吧?”我深深点了点头,闻着女子身上的香粉味儿,有些迷茫。“快请进,来来来。”对方拉着我的手,进了宽敞明亮的编辑室。
眼睛不够用了,书橱上排列着各种书籍,窗台十几盆花草活的有声有色。女子自我介绍说,她姓林,又将文联主席王老师引荐给我,我说了我作品的题目,两位老师热情让座,林老师为我倒茶。几个人谈了一上午,从人生,家庭,到文学的发展方向。了解我在山区,经济条件差些,临走前,王老师吩咐林编辑取出厚厚一摞稿纸,要我带回去写作用。
县文联的王主席,林编辑是我文学的引路人,我的处女作情结延续了很多年,虽然没有大的建树,但文学滋养着我的生命。如今,老家那条街上再也听不到邮递员按动自行车铃铛的曼妙音乐,取而代之的是摩托车快递员嘟嘟嘟的粗重喇叭响。
那日走在修成柏油路的村子大街上,恍惚之间,有自行车清脆的铃声,耳畔轻轻传来一个充满磁性的男中音:“张燕,你的书信。”而我用第一笔稿费,为父亲添置的那柄犁铧,时至今日还活在父亲的手掌心。
二、活成叶子的优雅
我很想活成一枚叶子,绿色的,柔柔地烟波,在一棵粗壮高大的菩提树上。对,菩提树。一直以来喜欢菩提树的安静和担当,为了做菩提树的叶子,我对着一面凹凸镜练习面部肌肉,我希望我的表情很接近菩提树,至少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人看出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没黑没白的训练,练我的牙齿,如果我参差不齐的牙齿变成米粒般的玉牙,我的眸子像星星闪烁,我的舌头比弹簧有韧度,或许,我就是一枚接近成功的叶子了。
事实上,我身体里横刀立马的活着一个村庄,我走不出那块土地。无论它贫穷和富足。我都没法忘掉,就像每一个白昼,我嘴里叼着一只馒头,手中捏着一棵大葱赶向我上班的地方。我刻在骨子里的底层形象,就这样裸露了我的身份,还有未老先衰的年龄。
没事的时候,我对着凹凸镜数着额头的褶子,这些褶子比珍珠还金贵,随着褶子我找回曾经的青春,爱情以及那个遍地盛开着我乳名的村庄。
这样的`姿势我深情不倦,我愿意在凹凸镜里看到我公主一样的模样,那一刻,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都是我的,我可以骄傲地行走在众星捧月的目光下,可以坐在白马王子的马背上一起驰骋辽阔的大草原。
可是,我还不是一枚叶子。现实把我打醒了,我囫囵吞枣的消灭掉早餐,然后去挤公交车。和很多人如出一辙,要为生计像一只在热锅上的蚂蚁活的不自在,不知道明天是春意盎然,还是雪花飘飘的冬天。
我不羡慕办公室里看报纸品茶的人,羡慕不来。他们喝着雀巢咖啡,吃着麦当劳,嘴上依旧喊着很累很累,没有更好的生活。而我呢?我今天的饭碗端着,不管是干饭还是稀粥,只要填饱肚子就是幸福。甚至过了今天,我不知道我的腿朝哪个方向迈?我常常要为生存的环境绞尽脑汁,不过,我坚信只要弯一弯腰,就会有一只面包或者矿泉水等着我。
所以,我多么想活成一枚叶子,在菩提树的手心中坦然淡泊地吞吐着每一口生命的气息。
三、芦苇
这个季节,芦花已经谢了。它从容地将对尘世的深情交付于西风,于是,在很多情节里,芦苇做了配角。芦苇和所有大地上的植物都是村庄的配角,它以树的姿态聆听着村庄的悲欢离合。
芦苇宁肯把自己活成一位安静的诗人,一柄月牙镰收割一茬一茬的芦苇,芦苇和村庄上的人一样,一代一代的走来,离去,喂养着村庄。
芦苇紧紧偎依着几棵桑葚树,闻着桑葚的香气,一遍遍敞开心灵。或许,只有村庄能给芦苇唐诗宋词般的万种风情。所以,芦苇选择了在水一方的孤旅。和村庄并肩,听着唢呐一次次送走在这里活了一辈子的人,芦苇波澜不惊。
当芦苇荡撑起碧绿的青纱帐时,我却要向村庄辞行。我不愿呆在没有了牛马的村庄,不肯守着贫瘠的土地整理那点干巴巴的收成。
我做了村庄的逃兵,在河之岸,芦花旋起洁白的雄风,它在为我壮行。而我真的能走出这片大地吗?
芦苇无声,村庄沉默。
直至我在灯红酒绿的城市碰的头破血流,也不敢回头。我咬着牙,站立成一棵芦苇的样子。我知道,我是逃不掉村庄的劫,我的骨子里流淌着黄土地的咸腥。于是,我向上或者跳跃行走的意念中,都是村庄的秉性。
那些个漂泊的夜晚,尽管在城市有了一张床,一把通向家的钥匙。心则在长久地思念中,把一切有关村庄的记忆翻阅了一遍又一遍,爱在村庄每一个角落图腾。
村口那片芦苇荡,它是村庄的一粒纽扣,牢牢地镶嵌在大地上。让我百转千回的遐想,情思,然后一张车票扑进它的怀抱,便再也不想远方。
母亲送我一次,芦苇就老了一年,母亲呢?就在和母亲一回回地送别中,我把自己瘦成城市乡村边缘的一弯象牙月。
其实,只要是离开家乡,我们就都是游子。即使繁华都市楼房几栋,那里没有了母亲的故乡,没有了芦苇被风卷起的沙沙声,没有了池塘的蛙鸣,都是漂泊,都是水中浮萍。
我一次次寻找返乡的借口,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芦苇岸边,看着一只蚂蚁爬来爬去,听着耳边淙淙地流水声,闻一闻芦苇清香的气息,哪怕只是故乡的一缕风。
九佬十八匠散文
如今的木匠,手上拌的原材料,不是‘三合板’,便是‘五合板’之类,早由厂家用机器压制得平平整整,沾合得天衣无缝。作支撑所用的大小枋材,那也是由加工厂按照统一规格,量体裁衣,制作得完备齐齐。操作使用的工具,也是些电动器具。如此一来,连从前木匠不离手的斧头,凿子,几乎全都进了那古董店。从不离手的那把锯弓,也被小巧玲珑的圆盘锯所替代。没有了这些行头,自然也就不消打眼钻楔了。现时制作家具,离不得倒是些钉子,接木胶之类。如此的一来,那些个柜子呀!桌子呀!没得一门不是用‘钉子’钉哈拢来的。虽然东西表面给几层清漆一涂抹,再加上一修饰,看起来光漆闪闪,耀人眼目,漂亮且又无比,可经不起瞌撞。若是搬动回数一多,来个几上几下,折腾上几回,这漂亮桑哒,乖吩哒的家具,便会要散了架。哪象先前的木匠们,仅凭着手中的凿子,刨子,斧头,锯子,丁是丁,卯是卯,一凿子,一斧头,敲打出的榫头,钻出的楔眼,扣合得紧紧,“神墨”扎实,严丝合缝,如同天然生成一般,摆放在家中,管用上好几代人缘!
先前的木匠,不管是‘修房盖屋’的大木匠也好,还是制作家具的‘细木匠’……也好,手艺要是“差火”(不济),制作工艺不到位,显然那是讨吃食不到的!手艺人嘛,讲究的就是靠一双手吃饭。凭手艺打制出的东西,明摆明都搁在人家家里头,是好是歹,一眼便能瞧透,谁个见到,都会要评头品足一番,议论手艺高低,与张三,李四比较个上下。倘若粗制滥造的名声一旦传播出去后,任他是谁,也不会拿起自个的东西给您糟塌掉!再就是,先前的那种年代,能雇请匠人进门打制全套家具,多是有钱的主儿,有身份的.角儿。成套的家具,除了实用,大多是作为装饰摆设,搁在房中,用了生漆堆砌得毫光发亮,清静有如是一面明镜,能照得人影子纹丝儿不差!如若家具底子没做好,光凭那漆匠用生漆堆砌,又能成为这个模样?
所以说,一物降一物:解匠怕木匠,木匠怕漆匠,漆匠怕照光。
六七十年代那会,时兴“比武之风”。这风气大约是从解放军‘大比武’那儿嫁接过来的吧!
那年头,各行各业,每隔一段时间,便把手下人员,聚集起来,进行一番比试,叫作‘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木作一行(细料木匠),属于二轻工业管辖。每隔个二三年,主管局便要召开一次‘行业比武大会’。
比试的项目,是在规定的时间之内,下属的各个木器家具厂子,推选出相同数目的人员,用同样份额的木料,打制同样的一套家具。然后,搁放在一起,由业内的老师傅们共同点评裁判个优劣,分一个高下名次。优胜者要披红挂花,自然也就成为业界楷模,学习榜样。
比武时节多选择在秋天内,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头。因为这时候的天气,不燥也不热,凉爽且又宜人。地点呢,择一处空坪隙地,看客们各自搬来坐椅板凳,人人端着茶缸子,‘排排坐,吃果果’围坐成一个大圈圈,间隔着一定距离,伸长脖子,观看这群打擂台的工匠们,各自暗中攒着劲,挥斧头,推刨子,打楔眼,锯榫头,忙碌得挥汗如雨。半天功夫,要打制出一张三抽屉书桌儿,或是一个大立柜,或是一张床……几门家具,半天的时日,那种功夫也是相当不善呐!谁先能完成,谁就稳坐头把‘交椅’。
先前有事去忙碌,这等的热闹场合未曾见到。赶得早不如到得巧。才去的那会,恰好是各组收工刚刚完结,正在评判的时刻。
只见得,一群老师傅们,正围绕着打制好的一堆家具,人人正抚摸观看与评价。
做得好的三屉头书桌,则要看能否关得住‘风’。这会儿说到‘风’,大伙儿会觉得有些蹊跷吧!
有经验的老师傅,先将抽屉给拉出,然后,将下面的‘斗门’给关上。随后,猛地将抽屉给推上去。好功夫就看这一下子!只见抽屉才刚刚合严实,下面的斗门呼一声便给打开来。按照行话,这叫严丝合缝,些些儿不差!好紧的‘神墨’!达到这样子的,那才叫作合格!
跟着,便是两个人各站立于一头,使出浑身劲,推挤这书桌。若是纹丝儿不致动弹,有如是钉的一根树桩,这才叫作好东西!
检验床也是如此法子,人站立于床上,使了劲蹦哒跳跃,要如顶天立地一般,丝丝儿不致有些许的晃动,才算是上品。
大立柜的检验方法,更为绝妙,开门,关门时,不许有一点点声响。门随了手掌移至何处,一松手便能立马停住。双手在柜门上下处抚摸,要无丝毫的触手感觉,光滑有如是一面镜子。
无论柜子,睡床,还是书桌,所有的榫头与楔口的接缝处,均得原副原样儿的,不准另外扎入木楔。
不消说得,能抛头露面,在比武大会上夺得名次的木工,从此,经由人高打鼓,远传名,声名远播,自然,也就不愁那衣食来源。
匠士与酱士散文
路过黄山脚下的休宁县,在当地负责文化工作的朋友告诉我,当地有一种“士”,是别的地方所没有的创见。
那不是学士、硕士、博士,而是“匠士”。
由于休宁县是国家贫困县,受教育原来就不容易,学完教育要找工作更难,为了这些农村青年的出路,创设了一个给初中毕业青少年就读的“德胜鲁班木工学校”,以老木匠当师父,培养专业的木匠。
得到师父认可而毕业的学生,授予“匠士”学位,并带上匠士帽拍照。
能获得匠士学位的青年,就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木匠,不但谋生容易,也是很大的荣誉。
朋友告诉我,那个木工学校的校训之一竟然是:“我们不认为一个平庸的博士,比勤劳敬业的木匠对社会更重要。”朋友说:“匠士受到敬重的原因,是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匠士的学位比博士学位更难造假”。
我想起不久前,用假造学位在大学交了几十年的假博士;以不存在学校的博士学位诈欺多年的.无毒专家;以及每隔一阵子就被踢爆的假学位事件,不禁感到莞尔。
王永庆先生被选入当代名人录时,坚持登录时的学历要写小学毕业,而不是别人主动颁给他的十几个荣誉博士学位。这应该是一种“匠士”的精神吧!因为博士某种程度上就是“酱士”。
这个社会学位被僵化、制式之后,匠士的精神也随之消失,其实是社会的重大损失。当我们走进美术馆、博物馆,看见唐的三彩、宋的青瓷、明式家俱、清代金佛……无数的玉器、木雕、金铜,就会看见许多匠士的灵魂在其中显影。匠士精神雕零后,谁与争锋呢?
走进最现代的百货公司,又有谁想过路意威登原来是一个作皮具的匠人?威治伍德是瓷匠?桥治杰生是银匠?斯华洛奇是玻璃工匠?最优秀的匠人是艺术家,最杰出的艺术家就是大匠,连最伟大的禅师都是“禅门宗匠”!
或者,回归这种匠士的文化,才能使文明回到一个素朴的基点,使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才华坚持一生、以臻巅峰,他是用一生的努力发言,而不是凭着学历说话,我们不会想知道朱铭、杨丽花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就像我们也不必知道贝多芬、梵高是什么学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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