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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祝福》中的农村妇女形象
妇女问题,关系社会文明的重要问题。中国文化革命主将鲁迅,对妇女问题始终给以很大的关注。故在其作品中塑造了众多封建社会的妇女形象,通过描写她们一生的悲惨遭遇,深刻地揭露了封建宗法制种种罪恶,愤怒地控诉了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
鲁迅是“五四”时期早关注妇女解放问题的作家,他的小说《呐喊》、《彷徨》塑造了众多的女性形象,体现他对妇女解放问题的严肃思考。鲁迅始终保持着一种冷静、清醒的审视态度,在小说里,他对于受尽侮辱的女性给予深切的同情,但从来不因为同情而涂上理想的色彩,而是重在揭示中国女性的“不争”的一面,直视她们自觉的奴性意识及种种病态心理、行为,极力提倡中国女性应有清醒的反抗意识,渴望她们从封建伦理道理规范的重重束缚中挣脱出来。
鲁迅深深感悟到几千年来压在最底层的女性经受了封建礼教精神奴役造成的深刻而沉重的精神创伤。尤其是最底层的中国女性,灵魂中积淀着沉重的奴隶意识,因为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她们是可以争取做“人”的权利的。祥林嫂就是这样,她安于做奴隶,把坐稳了奴隶看做人生的最大的满足和幸福。
《祝福》的主人公祥林嫂“安于耐劳”。“安分”就是她只想当个好女人、好寡妇,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没有想在好寡妇之外争取点作为人的别的什么权利。“耐劳”则是她的坚忍不拔、吃苦和简直抵得上一个男子的劳动能力,是她做个好女人和一个好寡妇的资本。但是,当鲁迅在表现祥林嫂的耐劳、俭朴、善良的时候,鲁迅分明的感觉到了沉重、苦涩甚至激愤,因为鲁迅发现,并且她在《祝福》中也表现了:祥林嫂的耐劳也好,俭朴也好,善良也好,都带有着奴隶的麻木,她的耐劳、俭朴、善良仅仅使祥林嫂充其量只能是个好的奴隶。她的耐劳、俭朴、善良只是用来换取做稳奴隶,只要四婶让她分配祝福祭祀用的酒杯和筷子,她“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暂时做稳了奴隶,她就感到了最大的幸福和满足。
其实祥林嫂并非没有反抗精神,当她被卖给贺老六做老婆的时侯,她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拼死反抗的,因为她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祥林嫂反抗的目的,无非只是为了做一个从一而终的好寡妇!这种反抗,难道不是越真诚、越激烈,反抗精神越强,也就越可悲,越证明着奴隶意识越沉重,越深刻的吗?
鲁迅通过祥林嫂的形象,刻画出了现代的我们国人的女性的灵魂,展示了祥林嫂灵魂里沉重的奴隶意识,寄希望于中国女性在这个形象中认清自己,觉醒过来,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处境,争取到做人的价值和权利。
祥林嫂甘于受压迫的这一形象展现了这一类的女性形象。其实当时最底层的女性,多数也是受尽奴役和剥削的,但她们却希望于奴役别人,吃掉别人。《祝福》中的祥林嫂,这位善良勤劳的普通农村妇女,也是被封建礼教吃掉的弱小者。封建社会的买卖婚姻使祥林嫂嫁给一个比她小十多岁的小男人,丈夫死后,她婆婆又将她像牲畜一般的卖给贺老六。第二次婚姻更不幸,夫亡子丧,大伯又收房,将她赶出贺家坳。走投无路的她再次到鲁四爷家作佣工时,她已被封建礼教判定有罪:寡妇再嫁,伤风败俗;克夫克子,更是不祥之物。为了赎罪,祥林嫂用光她的工钱,到土地庙里捐献一条门槛,当作自己的赎罪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然而,不管她怎么的为自己的命运竭力挣扎,她的种种努力却始终得不到人们的许可。最后,在人们喜气洋洋的祝福声里,祥林嫂结束了她悲惨的一生。可以说,她的死,是鲁迅对封建宗法制度政权、族权、夫权、神权的彻底批判与否定。
鲁迅在揭示封建势力对祥林嫂的迫害的同时,也挖掘出在她身上还有的反抗因素。但她这种反抗意识是很朦胧的。长期以来,受封建反动文化思想的毒害,祥林嫂本能地以封建文化所规范的行为作为准则,作为她的处世为人的依据和标准,所以她的反抗是受封建思想意识支配的。
祥林嫂,封建社会农村妇女典型形象,在数千年漫长而黑暗的历程中,所受的封建思想毒害更深,背负的更为沉重的精神重压,灵魂深处被奴化被扭曲也更为严重。鲁迅对她表现出的关怀与同情,同时也表现出了无限的悲哀和忧愤。
妇女问题,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社会问题。鲁迅,作为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在对封建主义进行顽强而坚韧的战斗的同时,更始终关注着被压迫在社会最底层的农村妇女。在19发表的《我的节烈观》一文中,就对封建统治阶级鼓吹的节烈观,进行了抨击,指出“表彰节烈”其实是强加给农村妇女的“畸形道德”;在《关于女人》这篇文章中,他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社会制度把女人挤成了各样各式的奴隶,还要把种种罪名加在她头上。”这表现出了鲁迅对妇女的悲惨遭遇和不幸命运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半个世纪前鲁迅先生塑造的妇女形象,她们体现出的反抗与挣扎,最终虽然还是失败了,但她们得这种抗争精神及不屈的性格,却一直启示和鼓舞着无数的后来姐妹,并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鲁迅作品中所塑造的祥林嫂这些妇女形象,其意义更是深远的。
摘 要:鲁迅一生著作很多,但从小说而言,不过《呐喊》、《彷徨》、《故事新编》三部小说集,而在一共三十余篇小说中,他塑造了许多人物形象。而小说就是来塑造人物形象的,通过人物形象的塑造,来表达作者的观点。人物形象塑造的成功与否,关系着一部作品的成功与否。鲁迅的小说中,注重塑造知识分子形象的就有十五篇,显示了他对中国近代与现代知识分子命运的热切关注。而鲁迅自己就是这一代知识分子中的代表之一,他对知识分子的生活、思想、情感等等,有最深切的体验和感受。但是他超越于同时代的知识分子,能够更深刻、更冷静的分析知识分子的形象。通过这些知识分子的形象,可以反映他的思想,体现他的人格,展现他的艺术风格和内涵。
一、知识分子形象的不同类型
(一)孔乙己、陈士成之类——封建祭祀品型
《孔乙己》中的孔乙己和《白光》中的陈士成这一类型的知识分子,们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辈子受“八股取士”的毒害,完全是旧式知识分子。孔乙己终因养活不了自己而沦为窃贼,最后被丁举人打折了腿,在人们的笑声中悄然地离开了人生的舞台。陈士成这个连续考了十六次都未考中的老童生,也在“金榜题名”的幻想中耗尽了青春,以至精神完全失常,在想象中的财宝的白光的引诱下淹死在河里。
(二)吕纬甫之类——苟延残喘型
《在酒楼上》中的吕纬甫,曾是一个觉醒者,青年时到城隍庙里去拔掉神像的胡子,连日议论改革中国方法以至和别人相打起来,他在反封建和神权的时候态度鲜明、敏捷精悍的,但他在十多年后,由于对社会前途的绝望,变的行动迟钝,处事敷衍,神态也变的颓唐了。于是,成为了人生道路上不如意的独行者,只能做些自己也觉得无聊的事来消磨日子,消磨意志。他为死去数十年的幼弟迁葬,在衣服、骨骼、头发都找不到的情况下,包一包黄土装进棺材,以骗取怀旧的迷信和母亲的安心。一个那么勇敢坚定、敏捷精悍的战士成为了一个敷衍偷生的庸人。
(三)魏连殳之类——自暴自弃型
《孤独者》中的魏连殳就是这类中的典型,他接受过近代科学文化知识的饿教育和新思潮的洗礼,有比一般民众较多的自觉自主意识。他对旧中国的社会黑暗强烈不满,经常以无所顾忌的言论和举动,对传统的封建意识和习惯势力进行抗争,对宗法社会里的制度和习俗表示极大的轻蔑和愤慨,也对青年一代、对未来怀有信心。但是,在现实的逼迫和环境的重压下,他的孤身反抗越来越无力,精神上越来越感到孤独和无望,一方面找不到改造社会的力量,另一方面又为社会所不容,终于一反常态,采取自暴自弃、玩世不恭的方式对社会进行报复,当了军阀部队里的一个师长的顾问,自己也成了黑暗的一部分。他从此躬行先前所憎恶、所反对的一切,排斥先前所崇拜、所主张的一切,最后在孤寂和冷漠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四)子君、娟生之类——爱情悲剧型
《伤逝》中的一对恋人子君和娟生,是“五四”时期青年知识分子的典型形象,他们的饿思想带有明显的时代特色。争取婚姻自主和妇女解放,是“五四”时期广大知识分子普遍关心的社会问题,也是当时思想文化战线上反封建斗争的一个重要问题。在当时思潮的影响下,在反封建、争取个性解放的斗争中,男女主人公要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蔑视封建礼教,冲破牢笼,大胆相爱,并建立了小家庭,他们对封建势力的种种迫害和压力进行的抗战是坚决的。但由于缺乏远大目标,他么只能把自己束缚在个人奋斗的小圈子里。因此,一旦自由结合,达到了“婚姻”自由的目的,就沉默于短暂的“安宁和幸福”中,忙于家庭琐事为生计劳碌,逐渐变的消极颓唐、无所作为了。终于在顽固的封建势力严酷打击下,陷入绝境,走想失败,走向爱情的悲剧。
(五)丁举人、鲁四老爷之类——封建走狗帮凶型
《孔乙己》中丁举人、《祝福》中的鲁四老爷等形象,都这种类型的代表,鲁迅先生并没有详细的刻画,只是一笔带过,但对于这些人,都是毫不留情的.批判和揭露的。他们代表了吃人的封建社会、封建礼仪。孔乙己偷丁举人建立的东西而被打折了腿,表现了丁举人一类封建统治者对孔乙己这种下层知识分子的野蛮摧残。鲁四是封建势力的代表人物、封建礼教的积极维护者,非常迷信,虽然他从未打骂过祥林嫂,也没有克扣过祥林嫂的工资,但是,他所信奉的和宣扬的理学,却是从灵魂上拷问并处死祥林嫂的杀人不见血的罪恶力量。
二、塑造知识分子时所抱的态度
鲁迅对他所描写的知识分子究竟主要抱什么态度,是否如一些评论者所说的主要是批判或批评?我们可以先考察一下鲁迅创作的用意和目的。鲁迅在谈到他怎样做起小说来时曾说是:“抱着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以为必须是‘为人生’,而且要改良这人生。”出于此,他小说的取材“多来自病态社会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这是说,他小说的主人公多选取处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痛苦,生活十分不幸,鲁迅希望儆醒人们起来改革这痛苦的人生。毫无疑问,鲁迅对赵大爷、假洋鬼子、赵七爷、丁举人以至鲁四老爷、高老夫子、四铭这些人,是毫不留情地给予揭露和批判的,因为正是他们代表了吃人的社会制度,批判的矛头不指向他们又该指向谁呢?就是对那些保守愚昧的人,诸如未庄的男女和城里围观阿Q杀头的“许多张着嘴的看客”,吉光屯那些怕自己变成泥鳅的老小,鲁镇上又冷又尖的人们,《示众》中爱看热闹的小市民……,虽然他们并不是统治阶级,但从鲁迅“改造国民性”的观点看,他们都在自觉或不自觉地维持旧的社会秩序,所以鲁迅抑制不住愤懑的情绪,对他们也给予了严厉的鞭挞。至于涓生、子君、吕纬甫、魏连殳以至孔乙己等知识分子,鲁迅以他们作为小说的主人公,正象选中了阿Q、闰土、祥林嫂、七斤等贫苦农民一样,虽然对他们也有批评,但更多的是同情。即便是对待孔乙己、陈士成这样一类思想毛病比较严重的知识分子,鲁迅在深刻批评他们的同时,也不掩饰自己对他们遭遇的同情,愤怒地控诉毒害和葬送他们的黑暗制度,替他们大声喊出了“封建礼教吃人!”
三、塑造知识分子形象的社会意义
鲁迅小说中的知识分子形象都刻划得深刻生动,有相当的典型性。他们都表现了巨大的社会意义,有以下几点:
首先,他们反映了整整一个时代。一个人的思想感情与其生活的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他的遭遇和命运必然反映他所处的社会和时代。鲁迅小说中的知识分子,从孔乙己、吕纬甫、魏连殳到子君、涓生,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喜怒哀乐,都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深深带着辛亥革命前后到五四运动时期中国社会的印痕。毫无疑问,在历代封建社会,只要科举制度还被作为一种控制知识分子的手段而存在,孔乙己和陈士成的悲剧就不可避免。读鲁迅这些作品,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了解近代中国的历史,认识新旧民主革命交接时期的中国社会。
其次,作品告诉读者,不容知识分子的社会是没落的社会,折磨和摧残知识分子最厉害的是封建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特别是他的上升阶段,资产阶级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在最大限度地剥削工人创造的剩余价值的同时,也给劳动者提供最基本的生活条件,以使劳动生产得以继续和发展。这一原则同样适用于脑力劳动者。为了鼓励知识分子进行创造,以便吸取他们脑力劳动生产的成果,甚至给予知识分子比体力劳动者略为优厚的条件。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能够发展,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原因。封建主义则不然,它实行的是专制主义,以一人或一家之利害为利害。为了维护其统治,对生产力最活跃的部分——人,采取各种各样的压制手段。特别是对待知识分子,因为他们比较有知识,能思想,这对专制独裁构成最大的威胁,统治者便采取能诱之以利禄则诱之,以把他们变成封建阶级的分子或奴才,对大多数知识分子则实行严厉的思想统治,在精神上倍加摧残和打击,在生活上把他们逼向绝路。因此,在封建主义统治下,知识分子即脑力劳动者几乎不可能有正常的生活。这样一来,封建社会的生产力也就得不到发展,长期陷于停滞状态,而社会也日趋没落。
第三,形象表明,知识分子需要进行世界观的改造,要和人民群众结合在一起,投身于社会斗争的广阔天地,这样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在吕纬甫,魏连殳,以及子君,涓生们生活的时期,工农群众的革命运动尚未广泛开展,现实还没有提供给知识分子和工农群众结合的广阔舞台。但是,历史毕竟指出了和工农民众结合的方向。少数先进的知识分子也开始意识并努力地在实际行动中加以贯彻。我们不应否认当时知识分子普遍感到苦闷的原因,但也应当承认我们主观上的原因。孔乙己,陈士成和后来的知识分子不同,是封建社会最后一批知识分子,在这点上就不用说了。至于吕纬甫,魏连殳,或是子君,涓生,他们不都有一个跳出个人的小天地,投入社会的大熔炉去的问题吗?吕纬甫显得是那样的形只影单,魏连殳则更是名符其实的“孤独者”。就是子君和涓生不也是那样靠自己个人的力苦撑苦战吗?最多他们相互鼓励和支援,也不过如“涸辙之鲋,相濡以沫”,到头来连这点“沫”也无济于事时,子君只好回到老路上去,而涓生也还是梦想着个人的奋翅高飞。这样,他还能有什么希望和前途呢?的确,小说表现的客观意义说明知识分子如果孤军奋战必然遭到失败,只有和工农大众的解放斗争以及全社会的解放斗争联系起来,才能取得胜利。
参考文献
1、《鲁迅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
2、《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3、《鲁迅小说解读》,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主编:史志谨
4、《读鲁迅书》,上海古籍出版社,主编:何满子
《祝福》中的女性形象论文
摘要:鲁迅的作品中有很多典型的人物形象,而《祝福》更是成功地刻画了一个女性群像,其中最关键的几个人物有祥林嫂、卫老婆子、柳妈。本文将通过对这三位女性形象的分析,探讨她们各自的形象特点及造成她们悲剧命运的原因,并解读鲁迅对造成她们悲剧命运的罪魁祸首的阐释――封建礼教和封建迷信的批判。
关键词:《祝福》 女性形象 悲剧命运 封建礼教
《祝福》是鲁迅众多优秀代表作品之一,选自小说集《彷徨》。在《祝福》中,鲁迅刻画了很多性格鲜明的典型人物形象,尤其是祥林嫂、卫老婆子、柳妈等女性更是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祥林嫂
祥林嫂是鲁迅在《祝福》中最着力刻画的一个人物。最初的祥林嫂是一个善良、纯洁而又勤劳的农村劳动妇女。她自尊、自立、坚强、充满母爱,同时也具有强大的忍受能力。可是,命运并没有垂青于她,而是一次次地摧残她。她先后两次丧夫,又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这就导致她成了众人眼中伤风败俗的“谬种”,也使她由此“落了一件大罪名”。祥林嫂在忍受着丧夫丧子之痛的同时,还要遭受来自鲁镇人的挖苦和侮辱。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和伤痛,使得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眼睛是心灵之窗。人的心理想法、性格特点乃至命运遭遇都可以通过眼神表达出来。鲁迅曾经说过:“要极省俭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由此可见“画眼睛”在刻画人物形象中的巨大作用。《祝福》从多种角度对祥林嫂这个悲剧人物形象进行了细致而独到的刻画,但对其眼睛的刻画尤为突出。 这篇小说对祥林嫂的眼神变化进行了十七处描写,这些对眼睛的细节描写并不是单一的,它密切联系了当时人物的心理变化和性格,并且各具特点,没有雷同之处和多余之感。作者通过对祥林嫂的眼神进行的传神描写,使得祥林嫂这个人物形象灵活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祥林嫂以一个年轻寡妇的形象初次来鲁镇时,“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此时的祥林嫂是一个老实安分、质朴敦厚的劳动妇女。再次来到鲁镇时,我们看到小说中的描写是“她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这个时候,祥林嫂的第二个丈夫贺老六和爱子阿毛相继死亡,一连串的打击正是祥林嫂眼角带泪且没有光彩的必然结果。而爱子阿毛的.死亡对祥林嫂精神上的打击尤为惨烈,一提到阿毛,她就“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通过“直着眼睛”,我们可以感受到此时祥林嫂的内心是多幺的痛苦。然而这种痛苦,在当时那个麻木冷漠的社会环境中,不但得不到人们的理解和同情,反而使得祥林嫂处处遭到侮辱和耻笑。这些导致她的处境更加艰难,精神上雪上加霜,此时的她只能“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不明白人们为什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因此,当她再次遭受嘲笑时,就只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无限的痛苦和哀伤,只能默默地埋藏在那饱受创伤的心里。
然而更大的折磨还在等着祥林嫂。当她从柳妈口中得知再嫁的女子死后要被锯成两半分给她所嫁过的两个男人时,“祥林嫂似乎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祥林嫂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不安中,“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眼”。我们可以想象这巨大的精神折磨使得她是怎样的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然而坚强的祥林嫂并没有由此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当她听说可以通过捐门槛赎罪时,又开始辛勤地劳作、默默地攒钱。在这期间人们不断地嘲笑她,而她“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这无言的眼神中不但包含了忍耐,更包含着一种反抗和坚强的自信。在她终于攒够了钱,捐了门槛之后,“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 这眼神的变化,表明祥林嫂又找回了人格的尊严从而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然而事与愿违,“捐门槛”并没有给祥林嫂带来尊严,在其他人眼中,她仍是那个再嫁的祥林嫂。四婶仍不许她去拿祭祖的任何物品,这对她的精神造成了严重的打击,她重新做人的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消灭了。“第二天,不但眼睛凹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这就形象地表现出了祥林嫂的绝望。
“我”在五年后再次见到祥林嫂时,“她瞪着眼睛,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这足以看出祥林嫂已经成了一个木偶人。文中也对此时的她进行了肖像描写:“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既今已经全白,全不象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这就把一个备受封建礼教残害的劳动妇女的形象真实地立在了人们的面前。对现实生活已经不报任何希望的祥林嫂,又开始寄托那微小的希望于阴间。她的内心是矛盾的,渴望和阿毛相见的她希望死后有灵魂,恐惧被锯成两半的她又希望死后没有魂灵。看到“我”时,“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迫切地渴望能从“我”的口里得到一个令她满意的答复。这种迫切的渴望之情就集中表现在她那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神中。在我模棱两可的回答了也许有时,祥林嫂对阴间的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于当天晚上的祝福之夜在恐惧和绝望中死去,至此祥林嫂结束了她充满痛苦的悲剧的一生。
鲁迅先生通过抓住对眼睛的细节描写,表现出精湛娴熟的写作才华,给读者展现出一个有血有肉的祥林嫂的形象。
二、卫老婆子
卫老婆子是《祝福》中的一个线索性人物。她把祥林嫂第一次带到鲁镇,后来又联合祥林嫂的婆家把祥林嫂劫走,并导致祥林嫂再嫁给了贺老六。在祥林嫂又一次丧夫之后,卫老婆子第二次把她带到鲁四老爷家做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卫老婆子在摆弄着祥林嫂的命运,并由此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卫老婆子不仅是文中的一个线索性人物,同时也具有自己独特而鲜明的性格特征。作为一个线索性人物,谁都可以来完成她的角色,而做为具有独特而鲜明性格特点的卫老婆子,她便是她,是独特的,没有其他人能取代甚至模仿。
她所从事的营生使我们很难说清她属于哪个阶级。她既同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地主阶级有很多的联系,又同以祥林嫂为代表的底层阶级有着说不清的纠葛。离开了哪一方,她都无法继续自己的营生,无法生存。祥林嫂的多次变故实际上对她是有利的,她都可以从中获利,因此文中的她始终有着好的心情、笑的面孔。她所依赖的营生造就了她能言善辩和圆滑世故的能力,这种能力使得一个寡妇能够在顽固又保守的鲁四老爷家做活,帮助祥林嫂的婆家抢回了祥林嫂,还可以让她假装愧疚地去鲁府解释。她两次帮助祥林嫂得以在鲁家做活,表面上是给走投无路的祥林嫂提供了一条生存之路,实质上她的出发点却并不是对祥林嫂的同情,而是看好了祥林嫂勤劳的本分,从而利用她为自己赚取金钱。她帮助祥林嫂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祥林嫂必须不惜力气地干活。当饱受精神折磨、心力交瘁的祥林嫂因干活不济而被鲁家赶出来之后,卫老婆子却再也不去管她了。文中有这样的一些话语,“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到卫老婆子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再成乞丐呢,那我可不知道”。仔细琢磨以上两句并结合作者的写作意图,我们不难发现祥林嫂是在去了卫老婆子那里又被赶出来后才沦为乞丐的。此时的祥林嫂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所以卫老婆子也不再愿意去“帮”她一把了,这也导致了祥林嫂物质生命的最终毁灭。由此我们看到了一个自私自利、巧舌如簧、圆滑世故、冷漠贪财的卫老婆子的形象。
祝福 ·鲁迅·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我是正在这一夜回到我的故乡鲁镇的。虽说故乡,然而已没有家,所以只得暂寓在鲁四老爷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长一辈,应该称之曰“四叔”,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比先前并没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但也还末留胡子,一见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说我“胖了”,说我“胖了”之后即大骂其新党。但我知道,这并非借题在骂我:因为他所骂的还是康有为。但是,谈话是总不投机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个人剩在书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迟,午饭之后,出去看了几个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样。他们也都有什么大改变,单是老了些;家中却一律忙,都在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红,有的还带着绞丝银镯子。煮熟之后,横七竖八的插些筷子在这类东西上,可就称为“福礼”了,五更天陈列起来,并且点上香烛,恭请福神们来享用,拜的却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阴暗了,下午竟下起雪来,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满天飞舞,夹着烟霭和忙碌的气色,将鲁镇乱成一团糟。我回到四叔的书房里时,瓦楞上已经雪白,房里也映得较光明,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我又无聊赖的到窗下的案头去一翻,只见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录集注》和一部《四书衬》。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况且,一直到昨天遇见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镇的东头访过一个朋友,走出来,就在河边遇见她;而且见她瞪着的眼睛的视线,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来的。我这回在鲁镇所见的人们中,改变之大,可以说无过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头发,即今已经全白,会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脸上瘦削丕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她一手提着竹篮。内中一个破碗,空的;一手技着一支比她更长的竹竿,下端开了裂:她分明已经纯乎是一个乞丐
我就站住,豫备她来讨钱。
“你回来了?”她先这样问。
“是的。”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光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钉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得多了。对于魂灵的有无,我自己是向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她好呢?我在极短期的踌躇中,想,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却疑惑了,——或者不如说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恼,一为她起见,不如说有罢。
“也许有罢,——我想。”我于是吞吞吐虹的说。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啊!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吾者,“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
“唉唉,见面不见面呢?……”这时我已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躇,什么计画,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我乘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勿勿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自己想,我这答话怕于她有些危险。她大约因为在别人的祝福时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会不会含有别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别的意思,又因此发生别的事,则我的答活委实该负若干的责任……。但随后也就自笑,觉得偶尔的事,本没有什么深意义,而我偏要细细推敲,正无怪教育家要说是生着神经病;而况明明说过“说不清”,已经推翻了答话的全局,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
“说不清”是一句极有用的话。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给人解决疑问,选定医生,万一结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这说不清来作结束,便事事逍遥自在了。我在这时,更感到这一句话的必要,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
但是我总觉得不安,过了一夜,也仍然时时记忆起来,仿佛怀着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阴沉的雪天里,在无聊的书房里,这不安愈加强烈了。不如走罢,明天进城去。福兴楼的请墩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往日同游的朋友,虽然已经云散,然而鱼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个……。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毕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所以很恐怕这事也一律。果然,特别的情形开始了。傍晚,我竟听到有些人聚在内室里谈话,仿佛议论什么事似的,但不一会,说话声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声的说:
“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
我先是诧异,接着是很不安,似乎这话于我有关系。试望门外,谁也没有。好容易待到晚饭前他们的短工来冲茶,我才得了打听消息的机会。
“刚才,四老爷和谁生气呢?”我问。
“还不是和样林嫂?”那短工简捷的说。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然而我的惊惶却不过暂时的事,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并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说不清”和他之所谓“穷死的”的宽慰,心地已经渐渐轻松;不过偶然之间,还似乎有些负疚。晚饭摆出来了,四叔俨然的陪着。我也还想打听些关于祥林嫂的消息,但知道他虽然读过“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而忌讳仍然极多,当临近祝福时候,是万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类的话的,倘不得已,就该用一种替代的隐语,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屡次想问,而终于中止了。我从他俨然的脸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为我不早不迟,偏要在这时候来打搅他,也是一个谬种,便立刻告诉他明天要离开鲁镇,进城去,趁早放宽了他的心。他也不很留。这样闷闷的吃完了一餐饭。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笼罩了全市镇。人们都在灯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静。雪花落在积得厚厚的雪褥上面,听去似乎瑟瑟有声,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独坐在发出黄光的莱油灯下,想,这百无聊赖的祥林嫂,被人们弃在尘芥堆中的,看得厌倦了的陈旧的玩物,先前还将形骸露在尘芥里,从活得有趣的人们看来,恐怕要怪讶她何以还要存在,现在总算被无常打扫得于干净净了。魂灵的有无,我不知道;然而在现世,则无聊生者不生,即使厌见者不见,为人为己,也还都不错。我静听着窗外似乎瑟瑟作响的雪花声,一面想,反而渐渐的舒畅起来。
然而先前所见所闻的她的半生事迹的断片,至此也联成一片了。
她不是鲁镇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是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又只是顺着限,不开一句口,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钱五百文。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新年才过,她从河边掏米回来时,忽而失了色,说刚才远远地看见几个男人在对岸徘徊,很像夫家的堂伯,恐怕是正在寻她而来的。四婶很惊疑,打听底细,她又不说。四叔一知道,就皱一皱眉,道:
“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来的。”
她诚然是逃出来的,不多久,这推想就证实了。
此后大约十几天,大家正已渐渐忘却了先前的事,卫老婆子忽而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进来了,说那是详林嫂的婆婆。那女人虽是山里人模样,然而应酬很从容,说话也能干,寒暄之后,就赔罪,说她特来叫她的儿媳回家去,因为开春事务忙,而家中只有老的和小的,人手不够了。
“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话可说呢。”四叔说。
于是算清了工钱,一共一千七百五十文,她全存在主人家,一文也还没有用,便都交给她的婆婆。那女人又取了衣服,道过谢,出去了。其时已经是正午。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么?……”好一会,四婶这才惊叫起来。她大约有些饿,记得午饭了。
于是大家分头寻淘箩。她先到厨下,次到堂前,后到卧房,全不见掏箩的影子。四叔踱出门外,也不见,一直到河边,才见平平正正的放在岸上,旁边还有一株菜。
看见的人报告说,河里面上午就泊了一只白篷船,篷是全盖起来的,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但事前也没有人去理会他。待到祥林嫂出来掏米,刚刚要跪下去,那船里便突然跳出两个男人来,像是山里人,一个抱住她,一个帮着,拖进船去了。样林嫂还哭喊了几声,此后便再没有什么声息,大约给用什么堵住了罢。接着就走上两个女人来,一个不认识,一个就是卫婆于。窥探舱里,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
“可恶!然而……。”四叔说。
这一天是四婶自己煮中饭;他们的儿子阿牛烧火。
午饭之后,卫老婆子又来了。
“可恶!”四叔说。
“你是什么意思?亏你还会再来见我们。”四婶洗着碗,一见面就愤愤的说,“你自己荐她来,又合伙劫她去,闹得沸反盈天的,大家看了成个什么样子?你拿我们家里开玩笑么?”
“阿呀阿呀,我真上当。我这回,就是为此特地来说说清楚的。她来求我荐地方,我那里料得到是瞒着她的婆婆的呢。对不起,四老爷,四太太。总是我老发昏不小心,对不起主顾。幸而府上是向来宽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计较的。这回我一定荐一个好的来折罪……。”
“然而……。”四叔说。
于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终结,不久也就忘却了。
只有四嫂,因为后来雇用的女工,大抵非懒即馋,或者馋而且懒,左右不如意,所以也还提起祥林嫂。每当这些时候,她往往自言自语的说,“她现在不知道怎么佯了?”意思是希望她再来。但到第二年的新正,她也就绝了望。
新正将尽,卫老婆子来拜年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自说因为回了一趟卫家山的娘家,住下几天,所以来得迟了。她们问答之间,自然就谈到祥林嫂。
“她么?”卫若婆子高兴的说,“现在是交了好运了。她婆婆来抓她回去的时候,是早已许给了贺家坳的贸老六的,所以回家之后不几天,也就装在花轿里抬去了。”
“阿呀,这样的婆婆!……”四婶惊奇的说。
“阿呀,我的太太!你真是大户人家的太太的话。我们山里人,小户人家,这算得什么?她有小叔子,也得娶老婆。不嫁了她,那有这一注钱来做聘礼?他的婆婆倒是精明强干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将地嫁到里山去。倘许给本村人,财礼就不多;惟独肯嫁进深山野坳里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现在第二个儿子的媳妇也娶进了,财礼花了五十,除去办喜事的费用,还剩十多千。吓,你看,这多么好打算?……”
“祥林嫂竟肯依?……”
“这有什么依不依。——闹是谁也总要闹一闹的,只要用绳子一捆,塞在花轿里,抬到男家,捺上花冠,拜堂,关上房门,就完事了。可是详林嫂真出格,听说那时实在闹得利害,大家还都说大约因为在念书人家做过事,所以与众不同呢。太太,我们见得多了:回头人出嫁,哭喊的也有,说要寻死觅活的也有,抬到男家闹得拜不成天地的也有,连花烛都砸了的也有。样林嫂可是异乎寻常,他们说她一路只是嚎,骂,抬到贺家坳,喉咙已经全哑了。拉出轿来,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捺住她也还拜不成夭地。他们一不小心,一松手,阿呀,阿弥陀佛,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用了两把香灰,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呢。直到七手八脚的将她和男人反关在新房里,还是骂,阿呀呀,这真是……。”她摇一摇头,顺下眼睛,不说了。
“后来怎么样呢?”四婢还问。
“听说第二天也没有起来。”她抬起眼来说。
“后来呢?”
“后来?——起来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个孩子,男的,新年就两岁了。我在娘家这几天,就有人到贺家坳去,回来说看见他们娘儿俩,母亲也胖,儿子也胖;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唉唉,她真是交了好运了。”
从此之后,四婶也就不再提起祥林嫂。
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约是得到祥林嫂好运的消息之后的又过了两个新年,她竟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着一个荸荠式的圆篮,檐下一个小铺盖。她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祆,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上带些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了。而且仍然是卫老婆子领着,显出慈悲模样,絮絮的对四婶说:
“……这实在是叫作‘天有不测风云’,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青青,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饭,复发了。幸亏有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了一个光身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来求老主人。好在她现在已经再没有什么牵挂,太太家里又凄巧要换人,所以我就领她来。——我想,熟门熟路,比生手实在好得多……。”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坳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清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我的话句句听;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锅,要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口看,只见豆撒得一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别家去玩的;各处去一问,果然没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寻。直到下半天,寻来寻去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手上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接着但是呜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四婶起刻还踌踌,待到听完她自己的话,眼圈就有些红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圆篮和铺盖到下房去。卫老婆子仿佛卸了一肩重相似的嘘一口气,祥林嫂比初来时候神气舒畅些,不待指引,自己驯熟的安放了铺盖。她从此又在鲁镇做女工了。
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
然而这一回,她的境遇却改变得非常大。上工之后的两三天,主人们就觉得她手脚已没有先前一样灵活,记性也坏得多,死尸似的脸上又整日没有笑影,四婶的口气上,已颇有些不满了。当她初到的时候,四叔虽然照例皱过眉,但鉴于向来雇用女工之难,也就并不大反对,只是暗暗地告诫四姑说,这种人虽然似乎很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的,用她帮忙还可以,祭祀时候可用不着她沾手,一切饭莱,只好自已做,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时候也就是祭祀,这回她却清闲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帏,她还记得照旧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
她讪讪的缩了手,又去取烛台。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
她转了几个圆圈,终于没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开。她在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过坐在灶下烧火。
镇上的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容却冷冷的了。她全不理会那些事,只是直着眼睛,和大家讲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我真傻,真的,”她说,“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我不知道春天也会有。我一大早起来就开了门,拿小篮盛了一篮豆,叫我们的阿毛坐在门槛上剥豆去。他是很听话的孩子,我的话句句听;他就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锅,打算蒸豆。我叫,‘阿毛!’没有应。出去一看,只见豆撒得满地,没有我们的阿毛了。各处去一向,都没有。我急了,央人去寻去。直到下半天,几个人寻到山坳里,看见刺柴上挂着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说,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进去;果然,他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脏已经都给吃空了,可怜他手里还紧紧的捏着那只小篮呢。……”她于是淌下眼泪来,声音也呜咽了。
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她就只是反复的向人说她悲惨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个人来听她。但不久,大家也都听得纯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们,眼里也再不见有一点泪的痕迹。后来全镇的人们几乎都能背诵她的话,一听到就烦厌得头痛。
“我真傻,真的,”她开首说。
“是的,你是单知道雪天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才会到村里来的。”他们立即打断她的话,走开去了。
她张着口怔怔的站着,直着眼睛看他们,接着也就走了,似乎自己也觉得没趣。但她还妄想,希图从别的事,如小篮,豆,别人的孩子上,引出她的阿毛的故事来。倘一看见两三岁的小孩子,她就说:
“唉唉,我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也就有这么大了……”
孩子看见她的眼光就吃惊,牵着母亲的衣襟催她走。于是又只剩下她一个,终于没趣的也走了,后来大家又都知道了她的脾气,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非笑的先问她,道:
“祥林嫂,你们的阿毛如果还在,不是也就有这么大了么?”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经大家咀嚼赏鉴了许多天,早已成为渣滓,只值得烦厌和唾弃;但从人们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这又冷又尖,自己再没有开口的必要了。她单是一瞥他们,并不回答一句话。
鲁镇永远是过新年,腊月二十以后就火起来了。四叔家里这回须雇男短工,还是忙不过来,另叫柳妈做帮手,杀鸡,宰鹅;然而柳妈是善女人,吃素,不杀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烧火之外,没有别的事,却闲着了,坐着只看柳妈洗器皿。微雪点点的下来了。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叹息着,独语似的说。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额角上的伤痕,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晤晤。”她含胡的回答。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着。”她笑了。
柳妈的打皱的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得像一个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额角,又钉住她的眼。祥林嫂似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她当时并不回答什么话,但大约非常苦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早饭之后,她便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起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了。价目是大钱十二千。她久已不和人们交口,因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厌弃了的;但自从和柳妈谈了天,似乎又即传扬开去,许多人都发生了新趣味,又来逗她说话了。至于题目,那自然是换了一个新样,专在她额上的伤疤。
“祥林嫂,我问你:你那时怎么竟肯了?”一个说。
“唉,可惜,白撞了这-下。”一个看着她的疤,应和道。
她大约从他们的笑容和声调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她整日紧闭了嘴唇,头上带着大家以为耻辱的记号的那伤痕,默默的跑街,扫地,洗莱,淘米。快够一年,她才从四婶手里支取了历来积存的工钱,换算了十二元鹰洋,请假到镇的西头去。但不到一顿饭时候,她便回来,神气很舒畅,眼光也分外有神,高兴似的对四婶说,自己已经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了。
冬至的祭祖时节,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婶装好祭品,和阿牛将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缩手,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烛台,只是失神的站着。直到四叔上香的时候,教她走开,她才走开。这一回她的变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连精神也更不济了。而且很胆怯,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则呆坐着,直是一个木偶人。不半年,头发也花白起来了,记性尤其坏,甚而至于常常忘却了去掏米。
“祥林嫂怎么这样了?倒不如那时不留她。”四婶有时当面就这样说,似乎是警告她。
然而她总如此,全不见有伶俐起来的希望。他们于是想打发她走了,教她回到卫老婆于那里去。但当我还在鲁镇的时候,不过单是这样说;看现在的情状,可见后来终于实行了。然而她是从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还是先到卫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我给那些因为在近旁而极响的爆竹声惊醒,看见豆一般大的黄色的灯火光,接着又听得毕毕剥剥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将近时候。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似乎合成一天音响的浓云,夹着团团飞舞的雪花,拥抱了全市镇。我在这繁响的拥抱中,也懒散而且舒适,从白天以至初夜的疑虑,全给祝福的空气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圣众歆享了牲醴和香烟,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鲁镇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一九二四年二月七日
★ 鲁迅祝福原文赏析
★ 鲁迅祝福分层概括
★ 鲁迅祝福的练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