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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韩少功有关的 名言
1. 理想从来没有高纯度的范本。它只是一种完美的假定有点像数学中的虚数,比如 。这个数没有实际的外物可以对应,而且完全违反常理,但它常常成为运算长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撑和重要引导。它的出现,是心智对物界和实证的超越,是数学之镜中一次美丽的日出。
2. 我们无须幼稚到这种地步,在这个园子里争夺萝卜的时候,就羡慕那个园子里的萝卜无人问津,以为那些人对白菜的争夺,都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拥抱。
3. 孤独的愤怒者不再是孤独,博大的悲寂者不再是博大,崇高的绝望者不再是崇高。
4. 真正的理想者是不要求理解的。甚至压根儿不在乎理解。恰恰相反,如果他每天都要吮着理解的奶瓶,都要躺入理解的按摩床,千方百计索取理解的回报,如果他对误解的处境焦急和愤懑,对调头而去的人渐生仇恨乃至报复之心,失去了笑容和平常心,那么他就早已离理想十万八千里,早已成为自己所反对的人。
5. 理想者最可能疯狂。理想是激情,激情容易导致疯狂(比如诗痴);理想是美丽,美丽容易导致疯狂(比如爱痴);理想是自由,自由容易导致疯狂(疯者最大的特点是失去约束和规范)。
6. 理想从来没有高纯度的范本。它只是一种完美的假定有点像数学中的虚数,比如 。这个数没有实际的'外物可以对应,而且完全违反常理,但它常常成为运算长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支撑和重要引导。它的出现,是心智对物界和实证的超越,是数学之镜中一次美丽的日出。
7. 我们无须幼稚到这种地步,在这个园子里争夺萝卜的时候,就羡慕那个园子里的萝卜无人问津,以为那些人对白菜的争夺,都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拥抱。
8. 孤独的愤怒者不再是孤独,博大的悲寂者不再是博大,崇高的绝望者不再是崇高。
9. 真正的理想者是不要求理解的。甚至压根儿不在乎理解。恰恰相反,如果他每天都要吮着理解的奶瓶,都要躺入理解的按摩床,千方百计索取理解的回报,如果他对误解的处境焦急和愤懑,对调头而去的人渐生仇恨乃至报复之心,失去了笑容和平常心,那么他就早已离理想十万八千里,早已成为自己所反对的人。
10. 理想者最可能疯狂。理想是激情,激情容易导致疯狂(比如诗痴);理想是美丽,美丽容易导致疯狂(比如爱痴);理想是自由,自由容易导致疯狂(疯者最大的特点是失去约束和规范)。
11. 我们最终设法回避一个明显的事实:我们的内心已经空洞,我们的理想已经泛滥成流行歌台上的挤眉弄眼,却不再是我们的生命。
12. 理想的核心是利他,而利他须以他人的利己为条件,为着落决不是把利益视为一种邪恶然后强加于人。光明不是黑暗,但光明以黑暗为前提,理想者以自己并不一定赞同的众多异类作为永远忠诚奉献的对象。
13. 宗教一旦体制化,一旦大规模地扩张并且掌握政权,不是毁灭于自己的内部,滋生数不胜数的伪行和腐败了;就是毁灭于外部,用十字军东征一类的圣战,用宗教法庭对待科学的火刑,染上满身鲜血,浮现出狰狞的面孔。
14. 理想最不能容忍的倒不是非理想,而是非理想的极端化与恶质化与强权化其中包括随机实用以巧取豪夺他人利益的伪理想。
15. 理想是诗歌,不是法律;可作修身的定向,不可作治世的蓝图;是十分个人化的选择,是不应该也不可能强求于众强加于众的社会体制。理想无望成为社会体制的命运,总是处于相对边缘的命运,总是显得相对幼小的命运,不是它的悲哀,恰恰是它的社会价值所在,恰恰是它永远与现实相距离并且指示和牵引一个无限过程的可贵前提。
16. 所谓信仰是什么,就是不讲道理,就是不讲道理你去接受它,说人为什么不能杀人,你讲道理看,为什么不能杀人,那么这就是一个信仰。
韩少功:感激
将来有一天,我在弥留之际回想起这一辈子,会有一些感激的话涌在喉头。
我首先会感谢那些猪――作为一个中国南方人,我这一辈子吃猪肉太多了,为了保证自己身体所需要的脂肪和蛋白质,我享受了人们对猪群的屠杀,忍看它们血淋淋地陈尸千万,悬挂在肉类加工厂里或者碎裂在菜市场的摊档上。
我还得深深地感谢那些牛――在农业机械化实现以前,它们一直承受着人类粮食生产中最沉重的一份辛劳,在泥水里累得四肢颤抖,口吐白沫,目光凄凉,但仍在鞭影飞舞之下埋头拉犁向前。
我不会忘记鸡和鸭。它们生下白花花的宝贝蛋时,怀着生儿育女的美丽梦想,面红耳赤地大声歌唱,怎么也不会想到无情的人类会把它们的梦想一批批劫夺而去,送进油锅里或煎或炒,不容母亲们任何委屈和悲伤的申辩。
……我还会想起很多我伤害过的生命,包括一只老鼠,一条蛀虫,一只蚊子。它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么?如果人类有权吞食其它动物和植物,为什么它们就命中注定地没有?是谁粗暴而横蛮地制定了这种不平等规则,然后还要把它们毫不过分的需求描写成一种阴险、恶毒、卑劣的行径然后说得人们心惊肉跳?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自己一种富足、舒适、安全的生存,我与我的同类一直像冷血暴君,用毒药或者利器消灭着它们,并且用谎言使自己心安理得。换句话说,它们因为弱小就被迫把生命空间让给了我们。
如果要说“原罪”,这可能就是我们的原罪。
我们欠下了它们太多。
我当然还得感谢人,这些与我同类和同种的生命体。说实话,我是一个不大喜欢人类的人道主义者。我不喜欢人类的贪婪、虚妄、装模作样、贵贱等级分明、有那么多国界、武器以及擅长假笑的大人物和小人物,但我一直受益于人类的智慧与同情――如果没()有这么多人与我相伴度过此生,如果没有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创造,我至少不会读书和写作,眼下更不会懂得自省和感激。我在这个世界上将是一具没心肝的行尸走肉。
现在好了,有一个偿还欠债的机会了――如果我们以前错过了很多机会的话。大自然是公正的,最终赐给我们以死亡,让我们能够完全终止索取和侵夺,能够把心中的无限感激多少变成一些回报世界的实际行动。这样,我们将会变成腐泥,肥沃我们广袤的大地。我们将会变成蒸汽,滋润我们辽阔的天空。我们将偷偷潜入某一条根系,某一片绿叶,某一颗果实,尽量长得饱满肥壮和味道可口,让一切曾经为我们作出过牺牲的物种有机会大吃大喝,让它们在阳光下健康和快乐。哪怕是一只老鼠,一条蛀虫,一只蚊子,也将乐滋滋享受我们的骨血皮肉,咀嚼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它们最终知道人类并不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总有一天还能将功补过,把迟到的爱注入它们的躯体。
死亡是另一个过程的开始,是另一个光荣而高贵的过程的开始。想想看吧,如果没有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生将是一次多么不光彩的欠债不还。
韩少功:宝气
本义还有一个外号:“滴水佬”。取这个外号的是志煌。当时他正在工地上吃饭,看见本义的筷子在碗边敲得脆响,目光从眼珠子里勾勾地伸出来,在肉碗里与其他人的筷子死死地纠缠撕打。志煌突然惊奇地说:“你如何口水洒洒地滴?”
本义发现大家的目光盯着他,把自己的嘴抹了两下,“滴水么?”他抹去了一缕涎水,没有抹去胡桩子上的饭粒和油珠。
志煌指着他笑,“又了!”
大家也笑。
本义扯上袖口再抹一把,还没有抹于净,咕哝了一句,样子有点狼狈。等他重新操起碗筷的时,发现眨眼之间,肉碗里已经空了。他忍不住前周围的嘴巴一一看去,好像要用目光一路追踪那些肥肉坨子去了什么地方,落入了哪些可恶的肠胃。
他后来对志煌颇有怨色。“吃饭就吃饭,你喊什么?”
一般来说,本义并不是一个受不得取笑的人,公务之外,并不善于维护自己的威严。碰到别人没大没小的一些话,有时只能装耳聋――也确实有些聋。但他的听觉在这一天特别好,面子特别要紧,因为上地上还有外村的人,有公社何部长。志煌在这种场合强调他的口水,就是志煌的宝气了。
“宝”是傻的意思,“宝气”就是傻气。志煌的宝气在马桥出了名。比如他不懂得要给干部让座,不懂得夯地时如何做假,也迟迟不懂得女人每个月都有月水。他以前打自己的婆娘打太狠,显得很宝气。后来婆娘离婚了,回平江老家了,他时不时给那个梦婆送吃的送穿的,更显得宝气。天子岭上的三个石场,是他一钎一钎先后咬出来的。他打出来的岩头可以堆成山,都被人们买走,拉走,用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但是他什么时候一走神,还把这些岩头看成是他的。就因为这一点,很多人同他横竖讲不通道理,对他的宝气无可奈何。只好恨恨地骂他,“煌宝”的名字就是这么骂出来的。
他到一个人家洗磨子,就是把一付旧磨子翻新。闲谈时谈起唱戏,同主家看法不一样,竟争吵得红了脸。东家说,你走你走,我的磨子不洗了。煌宝收拾工具起身,走出门想起什么事,回来补上一句:“你不洗了不得事,只是这付磨子不是你的。你想明白。”
东家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
煌宝走出几步还恨恨地回头:“晓得么?不是你的!”
“未必是你的?”
“也不是我的,是我爹的。”
他的意思是:磨子是他爹打的,就是他爹的。
还有一次,有个双龙弓的人到石场来哭哭泣泣,说他死了个舅舅,没有钱下葬,只怕死不成了,求志煌赊他一块坟碑。志煌看他哭得可怜,说算了算了,赊什么?你拿去就是,保证你舅舅死得成。说罢挑一块上好的青花石,给他錾了块碑,还搭上一付绳子,帮他抬下岭,送了一程。这个时候的石场已经收归集体了。复查是会计,发现他把石碑白白送了人,一定要他追回钱来,说他根本没有权利做这样的人情。两人大吵了一架。
志煌黑着一张脸说:“岩头是老子炸的,老子破的,老子裁的,老子錾的,如何变成了队上的?岂有此理!”
复查只好扣他的工分了事。
煌宝倒不在乎工分,任凭队干部上去扣。他不在乎岩头以外的一切,那些东西不是出自他的手,就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想不出什么要在乎的道理。当年他同水水打离婚的时候,水水娘家来的人差不多把他家的东西搬光了,他也毫不在乎,看着人家搬,还给人家烧茶。他住在上村,不远处的坡上有一片好竹子。到了春天,竹根在地下乱窜,到处跑笋,有时冷不防在什么人的菜园子里、或者床下、或者猪栏里,冒出粗大的笋尖来。照一般的规矩,笋子跑到哪一家,就是哪一家的。志煌明白这一点,只是一做起来就有些记不住;他去菜园子里搭瓜棚的时候,看见园子里有一个陌生的人,大概是个过路,一看见他就慌慌地跑。那人不熟路,放着大路不走偏往沟那边跳,志煌怎么城也喊不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一脚踩空,落到深深的水沟里,半个身子陷入淤泥。一声响,那人的怀里滚出一个肥肥的笋子。
显然是挖了志煌园子里的笋。志煌视若无睹,急急地赶上去,从腰后抽出柴刀,顺手砍断一根小树,把树杆的一端放下沟,让沟下的人抓住,慢慢地爬上沟来。
过路客脸色惨白,看着志煌手里的刀,一身哆哆嗦嗦。见他没有什么动作,试探着往大路那边移动碎步。
“喂!你的笋――”志煌大喝一声。
那人差点摔了一跤。
“你的笋不要了?”
他把笋子甩过去。
那人从地上捡了笋子,呆呆地看着志煌,实在没有看出什么圈套,什么危险,这才逃命也似的飞奔,一会儿就不见了。志煌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些好笑,好一阵以后才有疑疑惑惑的表情。
事后,村里人都笑志煌,笑他没捉到贼也就算了,还砍一棵树把贼救出沟来。更可笑的是,怕贼走了一趟空路,送都要把自家的东西送上前去。煌宝对这些话眨眨眼,只是抽他的烟。
我得再谈一谈“宝气”。
我曾经看见志煌带着几个人去供销社做工,砌两间屋。待最后一片瓦落位,本义义不知从哪里拱出来,检查工夫质量,踢一踢这里,拍一拍那里。突然沉下脸,硬说岩墙没砌平整,发浆也吃少了,要别去所有人的工分。
志煌找他理论,说你怎么捏古造今?我是岩匠,我还不晓得要吃好多灰浆才合适?
本义冷笑一声,“是你当书记还是我当书记?是你煌醒子说话算数,还是我书记说话算数?”
看来是存心跟志煌过不去。
旁人打圆场,扯开了志煌,对本义说好话。兆青跟着书记的屁股转,见他进茅房,就在茅房外面等。看他去了屠房,又在屠房外面等。总算着见他抽着一支烟从屠房出来了,总算陪着他把路边的黄瓜和辣椒观察了一番,还是没法让他的目光回转来,正眼看兆青一下。
供销社敲钟吃饭了。本义兴冲冲地摩拳擦掌,“好,到黄主任屋里吃团鱼去!”
简直掩饰不住扬眉吐气的快感。
他还没走,刚落成的仓房那边突然发出略的一声,响得有点不规不矩。有人匆匆来报信,说不得了,不得了,煌宝在那里拆屋啦。本义一听,急忙打点精神赶过去,发现志煌那家伙确实发了横,一个人抄起流星锤朝墙上猛击。
新墙如豆腐。一块岩头已经翘出一头,另一块正在松动,粉渣稀稀拉拉往下泻。旁边是供销社的老黄,怎么也拉不住他的手。老黄看见了本义,“这是何苦呢?这是何苦呢?砌得好好的拆什么!你们不心疼你们的劳力,我还心疼我的砖哩。四分钱一口砖你晓不晓?”
本义咳了一声,宣告他的到场。
煌宝不大明白咳嗽的意思。
“煌拐子!”
志煌看了他一限,没有搭理。
“你发什么宝气?”本义的脸红到了颈根,“拆不拆,也要等干部研究……没有你话份。回去!你们通通跟我回去!”
志煌朝手心吐了一口唾液,又操起了岩锤。“岩头是我在岭上打的,是我车子往来的,是我砌上墙的。我拆我的岩头,碍你什么事了?”
一谈到岩头,谁也不可能同煌宝把道理说得清了,不可能阻挡他瞪眼睛了。仲琪上前给书记帮腔:“煌伢子,话不能这样说,岩头不是供销社的,也不是你的。你是队上的人,你打的岩头就是队上。”
“这是哪来的道理?他滴水佬也是队上的,你的婆娘也成了队上的,是人都睡得,是不是?”
大家偷偷笑。
本义更加气得没()说出话,滑出位置的下巴好一阵才拉了回原处。“好,你砸!砸得好!砸得好!老子今天不光要扣你们的工分,还要罚得你们喊痛!不跟你们一二一,你们不晓得锤子是铁打的,猪婆是地上跑的!”
听说要罚,形势开始逆转,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上前去把志煌拖的拖,拦的拦。有的人往他手里塞烟丝。
“何必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你莫害了别个。”
“剐工分就剐工分,你拆什么屋?”
“这墙我也有一份,你说砸就砸么?”
……
志煌气力大,肩膀左右一摆,把两旁的人都甩开了:“放心,我只要我的岩头,你们的我碰都不碰。”
这实际上是废话。他今天砌的是岩石,统统作墙基墙脚。要是把下面都掏了,上面的墙还可以悬在空中不成?
本义一扬手往远处走了。不过,跟着他屁股后头而去的兆青很快就跑来,笑眯眯地说,本义已经转了弯,说工分一分不剐,暂时不剐,以后再算帐。大家一脸的紧张才松弛下来。见煌宝停了锤,七手八脚把他刚砸下来的岩头补回去。
回村的路上,好多人争着帮煌宝提工具篮子,说今天要不是煌宝在场,大家不都被滴水老倌活活地收拾了?不成了砧板上的人?他们前呼后拥地拍煌宝的马屁,“煌宝”前“煌宝”后地叫个不停。在我看来,此刻的“宝”字已没有贬义,已回复了它的本来面目:宝贵。
韩少功作品_韩少功散文集韩少功:夜晚韩少功:江韩少功:火焰
这个词抽象而且模糊,很难有什么确义。如果你说你不相信鬼,没有看见过鬼,马桥人就会一口咬定。那是你“火焰”太高的缘故。
什么是火焰呢?
如果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也可以换一种提问的方式:什么人的火焰高呢?马桥人会说:城里的人,读书人,发了财的人,男人,壮年人,没生病的人,公家人,在白天的人,无灾无难的人,靠近公路的人,在晴天的人,在平川地的人,亲友多的人,刚吃饱的人……当然还有不信鬼的人。
这里涉及到的,几乎是人生问题的全部。
揣测和推导他们的意思,火焰通常是指一种状态:在人生所有相对弱势的处境里,人的火焰便低微了,熄灭了,于是眼前就有鬼魅丛生。所谓“穷人多见鬼”的俗语,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是读过新学的,当过教师,从来不相信鬼。一九八一年夏天她因为背上长了一个大毒疔,病得常常处于半昏迷状态,于是就看见了鬼。她半夜里惊恐地叫起来,哆哆嗦嗦退缩到床角,说门后里有一个人,姓王的妇人,是要来谋害她的鬼,要我拿菜刀把她杀死――这样的情况一再出现在那一刻,我想起了“火焰”这个词。我想,她现在肯定是火焰太低了,所以看见了我无法看见的东西,进人了我无法进人的世界。
她后来并不记得发生过的事。
知识力无疑是火焰的重要内容之一,是现实生活中强势者的标志,它推动了革命、科学与经济发展,所及之处,鬼影烟消,鬼话云散,前面一片阳光。问题在于,如果像马桥人理解的那样,火焰只是相对而言,强势在更强势面前也成了弱势,那么驱鬼就差不多是一个不可过于乐观期待的目标。知识力也受挫的时候,不够用的时候,在强大现实面前分崩瓦解的时候。我的母亲是不信鬼的。当她的理智无法抵挡一个毒疔的时候,鬼就来了。现代人也是不大相信鬼的,当他们的理智能量无法解决战争、贫困、污染、冷漠之类难题的时候,无法消除内心中沉重的焦虑的时候,即便在二十世纪最科学最发达的都市里,会有形形色色鬼的迷信复活。即便在较为彻底的某些无鬼论者那里,在完全知识化的现代人那里,也可能有鬼的形象(请想一想现代派的绘画),可能有鬼的声音(请想一想现代派的音乐),可能有鬼的逻辑(请想一想现代派的超现实诗歌或小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代主义文化是这个世纪暗生的最大鬼域之一,是闹神闹鬼的学院版本,源于现代社会里火焰低的人:乡下的人,读书少的人,贫穷的人,女人、儿童和老人,生病的人,遭灾遭难的人,非公家人,不靠公路的人,亲友少的人,在夜晚的人,在雨天的人,不在平川地的人,正在饿着的人……还包括相信鬼的人。
查一查每一位重要现代主义作家和艺术家的传记,不难发现,上述火焰低的人那里,常常有他们的身影和闪亮的眼眸。
我是无鬼论者。我常常说,马桥人发现的鬼,包括他们发现的外地来鬼,都只能说马桥话,不会说普通话,更不会说英语或法语,可见没有超出发现者的知识范围。这使我有理由相信,鬼是人们自己造出来的。也许它只是一种幻觉,一种心象,在人们自体虚弱(如我的母亲)或精神虚弱(如绝望的现代派)的时候产生,同人们做梦、醉酒、吸毒以后发生的情况差不多。
面对鬼,其实就是面对我们自己的虚弱。
这是理解火焰的思路之一。
因此,我怀疑马桥人根本没有发生过一个所谓黑丹子的故事(参见词条“走鬼亲”),根本没有什么铁香的转世。在我重返马桥的时候,复查就断然否认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斥之为妖言惑众,无稽之谈。我相信复查的话。当然,我并不是怀疑那些声称亲眼看见了()黑丹子的人是蓄意骗我,不,他们也许没有这个必要。我只是从他们七零八落而且互相矛盾的描述片断里,看出了这个故事的可疑。我曾经追问故事的结局:黑丹子现在哪里?她还可会来马桥么?他们支支吾吾。有的说,黑丹子吃了红鲤鱼,吃了这种鱼的人就记不得前世的事了,不会再来了。有的说,黑丹子跟着她舅舅到南边沿海城市赚钱去了,找不到了。还有人说,黑丹子怕本义――一这种说法的意思是;她没有脸面也没有勇气再来了。等等。
没有一个确切的结局。当然也不需要一个确切的结局,让我来―一地较真。我毫不怀疑,整个故事不过是他们火焰低迷时的产物,是他们一个共同的梦幻,就像我母亲在病重时看到的一切。
人们希望看见什么的时候,这个什么总有一天就会出现。人们可以用两种手段实现这个什么:火焰高的时候,用革命、科学和经济发展;火焰低的时候,用梦幻。
人和人是不可能一样的。如果我不能提高多数马桥人的火焰,我想,我没有理由剥夺他们梦幻的权利,没有理由妨碍他们想象他们的铁香重新返回马桥,与他的嫂嫂越过生死之界在荷塘边抱头痛哭。
韩少功作品_韩少功散文集韩少功:走鬼亲韩少功:根韩少功:江
马桥人的“江”,发音gang,泛指一切水道,包括小沟小溪,不限于浩浩荡荡的大水流。如同北方人的“海”,把湖泊池塘也包括在内,在南方人听来有些不可思议。重视大小,似乎是后来人的事。
英语中的river (江)与stream(溪),就是以大小来分的。而近在海峡对面的法国,fleuve指流入海的河流,riviere则表示内陆河流或流入另一条河流的支流,与大小无涉。可见四海之内名理多异,不是一一对应的。
马桥人后来也明白了大小,只是重视得似乎不太够,仅在声调上作一点区分。“江”发平声时指大河,发入声时则指小沟小溪,外人须听得时间足够长了,才不会搞错。我刚到马桥时,就发生过这样的误会,按照当地人的指点,兴冲冲寻江而去。走到那里,才发现眼下哗啦啦的江窄得可以一步飞越两岸。里面有一些幽暗的水草,有倏忽而逝的水蛇,根本不合适洗澡和游泳。
入声的江不是()平声的江。沿着入声走一阵,一下走进了水的喧哗,一下走进水的宁静,一下又重入喧哗,身体也有忽散忽聚的感觉,不断地失而复得。碰到一个放牛的老人,他说莫看这条江子小,以前的水很腻,烧得,可以拿来点油灯。
韩少功简介
文苑英华
韩少功(男)(1953- )笔名少功、艄公等。湖南长沙人。1969年初中毕业后,下放汩罗县的农村插队。1974年调县文化馆工作,开始发表作品。执笔含有大量史料的传记《任弼时》(与甘征文合作)。1978年考入湖南师范学院中文系。1979年发表短篇小说《月兰》在文坛崭露头角。1982年毕业后在湖南省总工会的杂志《主人翁》任编辑。1984年调作协湖南分会从事专业创作。到海南后1988年开始主编《海南纪实》杂志。与同仁策划文人杂志《天涯》,任杂志社社长,发行后广受好评。
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月兰》、《飞过蓝天》、《诱惑》等,文艺理论《面对神秘空阔的世界》。19出版的长篇小说《马桥词典》因其标新立意的形式尝试引起各方争论。对传统文化心理的反思和批判是其创作的一个基本主题,他的《西望茅草地》和《飞过蓝天》分获1980、1981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他是1985年倡导“寻根文学”的主将,发表《文学的根》提出“寻根”的口号,并以自己的创作实践了这一主张。比较著名的有《爸爸爸》、《女女女》等,表现了向民族历史文化深层汲取力量的趋向,饱含深邃的哲学意蕴,在文坛产生很大影响。
在以韩少功为代表的`一批“寻根文学”倡导者们看来,中国传统文化有“规范”和“不规范”之分,他们认为传统文化中更多需要肯定和弘扬的是“不规范”的、存在于野史、传说、边地风俗以及道家思想和禅宗哲学中的文化精华,就如阿城在“三王”系列中所描述的;而对以儒家学说为核心的、被体制化了的“规范”文化,则持拒斥、否定、批判的态度。相对于“三王”系列对传统文化精华的痴迷,《爸爸爸》、《女女女》则以强烈的“寻根”意识,探寻文化规范对自由生命的制约,拷问“规范”状态下人类生命和人类文明由起源向末日退化的形态,从中发掘出人性中的惰性和冥顽不化的国民劣根性, 也完成对传统文化的一次批判。
韩少功的中篇小说《爸爸爸》以一种象征、寓言的方式,通过描写一个原始部落鸡头寨的历史变迁,展示了一种封闭、凝滞、愚昧落后的民族文化形态。作品以白痴丙崽为主人公,通过对他的刻画,勾勒出人们对传统文化的某种畸形病态的思维方式,表达了作家对传统文化的深刻反思与批判。丙崽是一个“未老先衰”却又总也“长不大”的小老头,,外形奇怪猥琐,只会反复说两个词:“爸爸爸”和“x妈妈”。但这样一个缺少理性、语言不清、思维混乱的人物却得到了鸡头寨全体村民的顶礼膜拜,被视为阴阳二卦,尊“丙相公”、“丙大爷”、“丙仙”。于是,缺少正常思维的丙崽正显示了村人们愚昧而缺少理性的病态精神症状。在鸡头寨与鸡尾寨发生争战之后,大多数男人都死了,而丙崽却依然顽固地活了下来。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形象,象征了顽固、丑恶、无理性的生命本性,而他那两句谶语般的口头禅,既包含了人类生命创造和延续的最原始最基本的形态,具有个体生命与传统文化之间息息相通的神秘意味,同时它又暗含着传统文化中那种长期以来影响和制约人类文明进步的绝对“二元对立”思维方式的亘久难变。韩少功通过《爸爸爸》解剖了古老、封闭近乎原始状态的文化惰性,明显地表现了对传统文化持否定批判的态度。韩少功基本上属于一个写实的作家,但由于他对楚巫文化和《离骚》浪漫传统的推崇,在他以强烈的忧患意识审视民族劣根性的同时,以寓言、象征等艺术手段,重新复活了楚文化中光怪陆离、神秘瑰奇的神话意味,使文本涂抹上浪漫神秘的色彩,给人留下了无穷的回味与思考。我们说过,“寻根小说”大都采取一种貌似传统写实的叙述方式,《爸爸爸》用的却是类似荒诞的“寓言体”,可能是个例外。
韩少功:空山
去山上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荒,越走越静。前十几里路还勉强可以见到人迹。有人挑着竹子,或者是背着雨伞,在曲折小路上下山来,与我们擦肩而过。虽然不相识,但不会没有必要的客套。
“上去呵?”
“下去呵?”
或者由我们先搭腔:
“下去呵?”
“上去呵?”
或者多说几个字:
“挑这么多下去呵?”
“这么早就上去呵?”
不相识的人之间,一路上都是问“上去”或者“下去”,算是没话找话,不交自熟,还有点暗号接头的味道。
过了千石峒,前面就是无人区了,就没有接头暗号了。路边还偶尔冒出一处房舍,但人去室空,留下了房前一片荒草,隐约显现出田埂和小径的轮廓。土坯墙有的坍塌了,有的开裂了,墙根往往布满了青苔。一张主人遗弃的木犁插在地头,眼下已爬满了野藤,如同木犁突然发芽长叶,活过来了一般。
不难想象,前面那条溪边的青石板,以前也有过捣衣的声音,有过黄昏时分耳环或手镯的一闪。前面那座小石桥,以前也有过老牛带着小牛归来,牛背上可能停栖着静静的蝴蝶。这山静林幽之处,以前一定有过灯光温暖的窗口。在明晃晃的月夜或者雪夜,一定还有过纺车或摇篮吱呀吱呀的声音滚过水碾和水堰。但现在这里只剩下露珠依旧滴落,云雾依旧流散,还有腐叶如酱如酒的浓烈气味。连我们的脚步声也过于粗鲁和陌生,吓得一群大鸟扑拉拉惊逃四散,从废墟的断墙飞向山头。
这些鸟还是当年的鸟吗?
独木桥断了的地方,我们得找到浅水处水。遇到杂草封路的地段,我们得抽出随身带来的柴刀,一路砍杀过去,才能接上下一段路。我们幸好没有碰到山蚂蝗。同行的向导告诉我们,以前有人用马驮树木,在这里不幸撞入了蚂蝗阵,结果一匹白马变成了红马,全身被蚂蝗咬得鲜血淋淋。
这里名叫“蚂蟥()沟”。
一条云瀑倾泻过来了,很快就注满深谷,使我们淹没在云湖里,前后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明知同行者近在咫尺,也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在离蚂蟥沟不远的地方,我们才得以走出云海,看见了云上的一大片梯田。看来是受制于山的坡度,这些田块都很小,远远看去如密密排列的贝壳或鳞片。一个斗笠或一件蓑衣,就能盖住一丘田。同是受制于坡度,这些梯田的坡墙大多很高,全用墨灰色石块垒成,形如巍巍城墙。行人需要屏息仰视,才能探望到虚虚的城头,看到城头那想象中的旌旗和兵甲,甚至听到那想象中的鸣镝和战鼓。说实话,我当时暗暗吃惊:天下这么大,一些莫知姓名的人们为何要把家园建在这深山一隅?他们是在什么时候筑起了这深山里的巨石阵、金字塔以及万里长城?只为了争得几把谷米,他们在这层层叠叠得石墙里耗费了多少代人的心血和生命?……每一块石头都相约守密,眼下一声不吭。
很多梯田已经废弃了,听任满田升起疯狂的茅草,还有白茫茫一片如雪盖地的茅絮。我知道秋茅无情,吞没过很多小径,很多足迹,很多风化了的王国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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